混沌虚无之中,与“命”同归于尽的最后光芒尚未彻底湮灭。林妖瞳(路明非)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,感知着自己存在的飞速消散。万年征伐,无尽吞噬,最终献祭…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,唯有那一丝对噬命的、扭曲的甘之如饴,支撑着最后的平静。
然而,预想中的永恒寂灭并未到来。
仿佛穿过了一条冰冷粘稠的漫长隧道,周遭破碎的规则疯狂撕扯着他残存的天诡本源,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、来自世界本身的排斥与修正之力强行挤压、重塑!
轰!
意识猛地坠入实处。
耳边不再是诡异世界的死寂与哀嚎,而是…喧闹的蝉鸣,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灼热感,以及…一种无比陌生却又隐隐熟悉的、属于“正常”世界的活力与规则。
他“坐”着。
身下是冰冷的金属触感——一辆轮椅。
那双窥见能量本源的淡紫眼眸依旧“瞎”着,但在全新的世界规则下,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、失焦的琉璃色,映不出任何影像,只倒映着穿过树叶的斑驳光晕。
苍白如雪的长发垂落肩头,与万年不变的、过分年轻的娃娃脸形成诡异对比。身上不再是阴雀司的玄黑官袍,而是一套看似普通的休闲服,却掩不住周身那历经万载杀戮沉淀下来的、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妩媚交织的气息。
腿,依旧是断的。天诡境的残缺,跨越了世界,依旧跟随着他。
怀里,一团温暖熟悉的重量传来。他下意识地伸手抚摸,触手是柔软油亮的皮毛,以及一声慵懒的、带着些许不满的“喵呜”。
噬命…也跟来了。虽力量被世界规则压制,但那地诡级的本质未变,依旧是他怀中一只看似普通的狸花猫。
林妖瞳(暂且恢复此名)微微偏头,失焦的琉璃色眼眸“望”向四周。
这里似乎是…一所高中的校园角落?青春的气息,鲜活的血肉生命力…如同最诱人的美食香气,疯狂地刺激着他早已被《煎寿参同契》和万年杀戮扭曲的感知。
饿。
很饿。
鲜活的血液,年轻的肉体…是上好的资粮。
他舔了舔同样苍白的唇,嘴角勾起一抹病态而妩媚的弧度。虽然世界变了,但本能未变。敌人…于他而言,依旧是最鲜美的血食。他甚至下意识地怀念起那杯用婴儿脑子泡的、腥甜浓郁的脑花茶。
诡师修为越高,越是可怜之人。
毕竟没有谁,是生而吃人的。
若是没有诡,少司命不想吃人,他只想当个养猫的闲人。
但少司命吃了太多的人和诡。
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,随即被更汹涌的饥饿感淹没。
就在这时,他身前的空间微微扭曲。
噬命的身影显现出来。依旧是墨发碧瞳的人形,俊美妖异,但周身那模糊的时间光晕似乎黯淡了许多,显然也受到了世界规则的压制。他一出现,目光便死死锁定了轮椅上的林妖瞳。
那双万古淡漠的碧瞳之中,此刻竟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情绪——失而复得的狂喜、深入骨髓的后怕、以及万年来的第一次…清晰的痛悔。
他看到了林妖瞳苍白的长发,看到了那双腿,看到了那双失焦的、曾映照过他身影的眸子…
“瞳…”噬命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颤抖,他猛地单膝跪倒在轮椅前,试图去碰触林妖瞳放在膝上的、苍白冰凉的手。
林妖瞳却下意识地缩回了手,失焦的眸子“看”向他,带着一丝天诡境的警惕与…历经万年最终献祭后残留的、不易察觉的疏离。
噬命的手僵在半空,碧瞳中瞬间漫上巨大的痛苦与慌乱。他这才真切地体会到,万年来的冷漠利用与最终失去,对眼前这个甘之如饴奉献一切的人,造成了何等深刻的伤害。
虐妻一时爽,追妻火葬场。
这句不知从哪个被他吞噬的现代灵魂记忆中掠来的话,此刻如同最锋利的刀,刺穿了他万载冰封的心。
他竟然…哭了。
冰冷的、属于非人存在的泪水,从那碧绿的瞳仁中滑落,滴落在林妖瞳苍白的手背上,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。
林妖瞳微微一怔。失焦的眸子茫然地“望”着前方,感受着手背上那陌生的湿润。
噬命…哭了?
为了他?
这比世界规则改变更让他感到荒谬与…无措。
他沉默着,许久,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诡异的妩媚与沙哑:
“……?”
他不知该说什么。万年习惯的奉献与臣服,与最终献祭时的解脱,以及此刻全新的境况,让他混乱。
而噬命,只是跪在他轮椅前,握着他冰凉的手,将脸埋在他膝上,肩头微微颤抖,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。
万载轮回,两个世界的颠簸。
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