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日子在紧张忙碌中飞逝。
俞歆像一块被投入水中的海绵,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关于刑侦的知识和技能。她跟着周伟出现场,做笔录,整理物证,参与案情分析会。
周伟是个好师父,虽然嘴上有时不饶人,但教起东西来毫无保留,俞歆进步神速,她的细心、冷静和扎实的理论基础很快得到了体现。
但是莫北,似乎始终对她保持着一种有距离的、近乎严苛的审视。
支队的案情分析会,俞歆作为新人通常只有旁听和记录的份,莫北坐在主位,听着各组汇报,偶尔提问,一针见血。
有时,他会突然点名坐在角落的俞歆:“俞歆,你对这个嫌疑人的行为逻辑怎么看?”
第一次被点名时,俞歆猝不及防,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结合案卷材料和自己的观察,尽量清晰地阐述观点。
她说完,会议室有片刻的寂静。
莫北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淡淡评价一句:“思路尚可,但忽略了社会关系网的交叉影响,下次注意。”
没有表扬,也没有否定,只是指出不足。
俞歆却像得到了莫大的肯定,暗暗握紧了拳:“是!谢谢莫队指点!”
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几次。莫北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各种场合考验她,他的要求永远比别人更高,批评永远比别人更直接。
有一次,为了追查一个盗窃团伙的销赃渠道,俞歆和周伟连续蹲守了三天三夜。
最后行动时,俞歆凭着敏锐的观察力,发现了嫌疑人试图丢弃的关键物证,为定罪提供了有力证据。
行动总结会上,周伟大大表扬了俞歆一番,队员们也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,俞歆心里有些小小的雀跃,忍不住悄悄看向主位的莫北。
莫北正在看结案报告,头也没抬,只是语气平淡地说:“蹲守计划不够周密,行动时站位暴露了两次,容易打草惊蛇,下次注意协同。”
一盆冷水当头浇下。
俞歆脸上的热度瞬间褪去,低下头,指甲掐进掌心:“……是。”
散会后,周伟拍拍她的肩膀,低声安慰:“别往心里去,莫队就这脾气,他对谁都这样,要求高是好事。你这次干得确实漂亮!”
俞歆勉强笑了笑:“谢谢师父,我知道的。”
她明白严师出高徒的道理,也告诉自己莫北只是对工作负责,但心里那份隐秘的期待一次次落空,还是带来了细密的失落。
他们是一个小区长大的,他大她五岁,小时候她是他的跟屁虫,他是她崇拜的大哥哥。
可现在……他看她,似乎永远只是一个需要严格打磨的新兵。
这种复杂的情绪,在一次夜间值班时达到了顶峰。
那晚支队接到报警,一个城中村发生恶性斗殴事件,可能涉械。
值班人手紧张,莫北亲自带队出动,俞歆作为支援警力也跟着去了。
现场一片混乱,民警们迅速控制场面,俞歆负责疏导围观群众和初步询问受害人。
就在混乱稍稍平息之时,一个原本蹲在地上、看似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子突然暴起,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,红着眼扑向正在不远处拷押其同伙的莫北!
“莫队小心!”
离得最近的俞歆几乎是本能地惊呼出声,同时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,她猛地冲上前,狠狠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废弃的铁皮垃圾桶上。
“哐当!”一声巨响!
垃圾桶猛地撞向那持刀男子的腿部,男子吃痛,身形一滞。
就这零点几秒的耽搁,已经足够!莫北仿佛脑后长眼,侧身、擒腕、夺刀、反剪,动作一气呵成,干净利落地将歹徒死死按倒在地,铐上手铐。
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周围的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莫北将歹徒交给旁边的同事,站起身,目光第一时间锐利地扫向俞歆。
他的眼神沉得吓人,眉头紧锁,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。
俞歆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来,一半是因为后怕,一半是因为……他看过来的眼神。
他是在担心她吗?
然而,莫北开口,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严厉,甚至带着怒意:“谁让你擅自行动的?!”
俞歆愣住了,所有的期待瞬间冻结。
“我……我看到他……”她试图解释。
“看到什么?!”莫北打断她,语气咄咄逼人,“你的职责是什么?是疏导群众!不是逞英雄!如果他的刀不是冲我来,而是顺势划向你呢?如果垃圾桶没撞到他,反而暴露了其他同事的位置呢?!你的反应缺乏判断,不计后果!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如刀。周围忙碌的同事都安静了下来。
俞歆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。
屈辱、后怕、委屈……种种情绪汹涌而上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才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。
她只是……只是害怕他受伤而已。
就像小时候,他被小区里的大孩子欺负,她明明怕得要死,还是会捡起石头冲上去。
“回去写一份详细检查,明天早上交给我!”莫北扔下这句话,不再看她,转身继续指挥现场清理。
周伟赶紧走过来,把僵在原地的俞歆拉到一边,叹了口气:“小鱼儿,没事吧?莫队他……”
“我没事的,师父。”俞歆低下头,声音沙哑,“是我刚才太冲动了,我这就回去写检查。”
回去的路上,车里一片死寂。
俞歆坐在副驾驶,扭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光,眼睛干涩得发疼。
她没有看到,在她扭过头去的后视镜里,映出的驾驶座上,莫北紧握方向盘的、指节微微泛白的手。
他的目光沉沉地看着前方的路,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,极低的声音几乎湮没在引擎声中,带着一丝未能掩饰的后怕和疲惫。
“……小鱼儿……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