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夜的烟花一直放到凌晨两三点也不停下来,我抬头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。刚早一会儿的时候听到许妈开门回来的声音,她轻轻敲了敲房门似乎确认我睡着便没再有响动。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厨房的响动,许爸睡了一晚上醒过来,跟许妈闹着肚子饿,老两口热了剩菜当宵夜,席间许妈还骂道不会喝酒喝什么喝,能不能学学女儿之类的话。许爸狡辩是樊振东送的酒太好喝,一时上头就多喝了几两,二人谈话间又聊到了樊振东。
是啊,樊振东...怎么不接电话啊!
意识到自己拿错信的时候便马上给樊振东发去信息,五分钟没回复都觉得度日如年。鼓起勇气打电话过去也是机械的无人接听,樊振东大概也喝醉了,都到家这么久自然洗洗睡,毕竟家里也没人能给他热剩饭。我就这么躺着到凌晨,满脑子只有那封信。如果刚才不要那么紧张,拿到的时候好歹看一眼就不会拿错了吧?我现在只能祈祷小鱼跟他家那口子能默契的在背后写名字,并且樊振东没有恶趣味的想看少男少女被阻挠的爱情故事。
樊振东应该...是个正人君子吧。
在这种担惊受怕,懊恼后悔的情绪里模模糊糊睡过去,感觉没睡多久就被许爸许妈叫醒。艰难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手机,樊振东还是没有回复,死了心走出去许爸就端了一杯糖水过来让我马上喝下去。好在我就爱这甜腻腻的口味,哐哐灌了一杯进去,人也被甜清醒了。许妈催着去洗漱,新年面已经煮好。看着这碗无限繁殖的童年噩梦---线面,我顿时没有食欲。饶是许妈将配菜装满整个碗,也让人提不起劲。
“妈...我能不吃吗?”
“不行!本来就起得晚,再拖拉就坨了,快点去刷牙来吃!”许妈摘了围裙坐下来,又哟了一声对着卫生间喊道:“诶,小枝,昨天你那同学,小樊...是不是一个人在家住啊?那是不是没得面吃啊?”
“是啊,这么早也不好叫人来家里吃饭吧。”我囫囵应着,又想到那封信连忙改口:“我可以给他送过去!”
“额...这倒是也...”许妈还没说完,许爸就接着说道:“那让小枝给送过去,这一个人过年多惨啊,再装一碗糖水,过年好,图个好彩头,”
“就你多事。”
许妈虽然这么说倒也没有反对,说了他们俩其实挺好客的,每年林远小鱼分批来都是一视同仁准备一大桌菜。几家父母也是时不时串门的关系,樊振东昨天的表现可谓是完美,我这个在跟前就碍眼的亲闺女都要被比下去。许妈动作麻利的装好新年面跟糖水就放在桌上,我赶紧扒拉碗里的面第一次光速吃完,就回房间去换了套衣服出门。我决定突然袭击,让樊振东没有准备,这样他应该不会想太多。只能希望他昨天回家倒头就睡,没有非要看别人隐私的恶趣味。
仅仅三天的时间,我跟樊振东好像见了无数面似的。在他家地库停车已经是行云流水,像回自己家一样简单。电梯到达他的楼层时,我又忽然有些泄气,停在他门口不敢敲门。已经十点多了,樊振东起来了没有呢?如果起来了,看过那封信没有?万一看过了,我现在不是自寻枪口么?
就在我天人交战的时候,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了我一大跳。轻抚着胸口才拿出手机,来电显示樊振东,我的眉头不自觉跳了跳,还没等准备好接听,他家的大门居然...开了。
不是哥们你...这么巧的吗?!
“我就说好像听到铃声,什么事这么急啊?”樊振东披着浴袍,应该是刚洗完澡出来的样子,头发上还沾着水珠,见人愣在门口没说话索性将人拉了进来:“好冷的许老师,进来说吧。”
“额...好的。”我跟着走进来,手里抓着饭盒袋子惴惴不安。
樊振东擦着头发边说道:“先坐一下,我去换套衣服。”
“那个...我妈说大年初一不能不吃新面,所以让我送过来的。”我把饭盒放在桌上,突然泄了气:“还有糖水,先喝糖水吧,我...我就先走了。”
“你妈妈总不会是半夜跟你说的吧?”
樊振东的未接来电显示凌晨一点二十三分,5个来自许枝的未接来电。睁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,又看到微信的消息是问到家了没有,才想起来自己回来的时候直接就睡着了,也忘了给她回消息。怕是反过来,她以为自己出什么事了。想着洗漱好再回复,没想到人直接到家门口。
“额...因为...因为你没回我消息,我担心你出事,所以才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。毕竟,毕竟你喝酒了嘛...”
“是我不对,回来就睡着了忘记给你发,你坐一会儿吧,我这身也不适合坐着吃饭。”樊振东笑了笑,指着沙发:“你先坐。”
还好,樊振东果然是回来就睡着。趁着他进去换衣服的时间,我看了看客厅,既没有他昨天穿的那件外套的身影,也没有看到任何淡蓝色信封的痕迹。身体不由的坍陷在沙发里,樊振东家的沙发特别软,可能是哀大莫过于心死,我在及其崩溃边缘...打了个哈欠。都怪他家沙发太软,都怪樊振东睡得太早,都怪...都怪林远这个神经病为什么要用跟我一样的信封!
将睡未睡间手机又响了,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,我刚刚在心里骂了林远,他未婚妻就打电话过来。我想了想,这个时间点打过来,该不会是跟她家老刘主任摊牌未果来找场外援助了吧?我赶紧接起来,就听到刘若鱼低低的啜泣哭腔。
“许枝,你能不能来我家...我爸又发神经了,林远...林远被打了...”
我捏了捏眉心,有些无力的说到:“不是哥们...虽然我们的友情坚不可摧,但刘若鱼同志,你有没有想过...林远都被打,我去是要一起挨打吗?”
“许枝你别耍宝了,我...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...”
耍宝暂停,这就去当英雄。
我赶忙起来,正巧樊振东换完衣服出来,看到急匆匆要走的人连忙问到:“怎么了?这么着急?”
“唉,去当少爷公主的贴身管家了。”
?
最后樊振东面也来不及吃,糖水都没喝上一口,两个人急匆匆开车赶去小鱼家。楼下保安都知道我,放行之后还喊了一句新年快乐。平时有礼貌的我好歹得应一声,可情况紧急实在没工夫社交,随便占了一个车位之后便冲上小鱼家。
来的路上我给老林打了电话,只说是过两天去拜年,老林也不绕圈子只说林远不让他们一起去刘家。还说昨天看到结婚证也惊呆了,林母还处于震惊中没恢复过来,打了一夜麻将才好点。挂完电话我还跟樊振东说,许妈的定力也太好了,昨天晚上跟林伯母打了一晚上麻将,居然没把这个惊天八卦告诉我。
“也许你妈妈早就默认你是知道的呢?”
“...这倒是有道理。”
我跟樊振东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刘主任中气十足的骂人声,在门外叹了口气认命敲门,没一会儿刘母就开了门,看到来人后明显脸色复杂,眼中欲言又止的样子很难掩饰。又看了眼一旁的樊振东,大概是没想起来他是谁,有些疑惑。
“刘姨,先让我进门呗,过年好呀。”
“小枝...你就,你就别来添乱了。”
“怎么会是添乱呢姨...”
我拉着樊振东硬挤进去,现在可不是讲礼貌的时候,老刘反应过来一定知道户口本是怎么回事,这一茬我在拿户口簿的时候就没想躲过去。进门与刘主任打了个照面,果然是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横了一眼,好在还算克制的没有直接开骂。我也顾不上樊振东,就看到两个跪在客厅的小情侣。老刘端坐在客厅红木椅子上,红木的家具让整个客厅更显压抑。我从小不太敢来小鱼家,一方面是两个大人都是老师,学生对老师是天生恐惧。另一方面就是这压抑的装修风格,让人莫明的沉闷下来。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根戒尺,大概这就是殴打林远的工具。可如果只是戒尺,还不够啊。我的目光移向摆放着的茶盘,那个茶盏似乎还行。
小鱼其实是个特别依赖我与林远的人,大概是高中时代的PTSD,她不敢违逆老刘的意见,也很少表达过不满,但每次她总会情绪崩溃的向我哭诉。林远不能陪在身边的日子里,我成为了小鱼唯一能倾诉苦恼烦闷的对象。因为足够了解,也足够守口如瓶。我承担了很多她脆弱的时候,自然也成了僵局里她的救命稻草。
“小许,你怎么来了。我知道你们感情好,现在家里有点事情,还是过段时间再来玩吧。”
老刘对我还不太愿意撕破脸,明明气的爆炸却也保留理智。我凑过去坐在了两人边上,就这么坐在地上。抬头看着老刘说到:“叔叔,在家里我就不喊你主任了。过年好,你看我都来了,你总得招待我啊。这他们俩...一直跪在地上也不是个事。”
“小枝,你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。你...你”老刘指了指我,又指向林远:“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他们两个人来往!再怎么样你总要尊重我这个长辈!结果你呢?我们家的户口簿我放在了办公室,是你亲手帮我放进去的,对吗小枝?”
“对啊,是我。”我点点头,坦然的看向老刘:“叔叔你看,不管你怎么反对,他们还是要在一起。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,已经不会再转学,不会再被没收手机,更不会...更不会再被拆散了。”
“许枝!你不要以为我跟你爸是朋友就不敢骂你!”刘主任顺手就抄起戒尺站了起来:“我连你一起收拾,你爸也不敢说什么!”
“刘叔叔!你不要骂许枝,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,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!”林远跪爬着凑到我面前张开手将我跟小鱼护在身后,脸上一道很明显的巴掌印。
我在心里叹了口气,把他推到一旁:“今天我爸在这里我也会这么说,刘叔叔,你可以打我,骂我,但今天这件事情我不会去推卸责任。我说过我们已经长大了,不再是当初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。小鱼是你的女儿,也是我的朋友。一次次伤害她是自诩疼爱女儿的你,而一次次陪着她的是我跟林远。为什么不愿意让她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呢?十六七岁就喜欢的人,哪怕到了二十六七岁都还想要在一起,这还不够吗?而且他们已经领证了,你再怎么...”
“闭嘴!”
事情的发展很突然,刘主任比我想象中还要生气。手里的戒尺打下来的时候,我看到林远下意识护住小鱼,还在心里骂他不地道。就看到一个身影从一旁凑上来硬是挨了一道,还来不及反应,小鱼推开林远站了起来。哭着说不需要刘主任管,发泄般扔着桌面的东西。刘阿姨哭着去拦小鱼,又一边求老主任别再难为两人。一时间刘主任的骂声并着戒尺落在几人身上,我被那个身影护着倒没打到几下。抬头看了一眼,正是一起来的樊振东。我想着还真是对不起他,糖水都没喝到还要被打。可是时机不等人,想着等一切结束了再好好请他吃糖水吧。
我将他推开,偷偷拿起一旁的茶盏就朝刘主任撞了过去。那茶盏重量十分,砸在头上的时候实在让我倒吸一口气。
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,我摸了一把额头。不由感慨自己不愧是数学老师啊,还真是精确啊,再差一点点砸到头顶,这缝针的时候不得剃头啊。
“许枝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