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没散尽时,苏清沅已经把野餐篮塞进了后备箱。竹编篮里码着牛油果三明治,边角切得整整齐齐,生菜叶裹着番茄片的红边在餐布里微微起伏。副驾座上的夏星眠正对着后视镜涂防晒,防晒霜挤在指尖像团融化的珍珠,“陆时砚那家伙该不会又迟到吧?”
苏清沅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。挡风玻璃外,小区保安正在给银杏树喷水,水珠穿过阳光散成细小的彩虹。她低头系安全带时,发尾扫过手腕上的银镯子,发出轻细的叮当声:“他说七点半到,应该……”
话没说完,黑色越野车就碾着露水停在了对面车位。陆时砚降下车窗,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,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。他手里转着车钥匙,目光掠过苏清沅的野餐篮时挑了挑眉:“带了多少吃的?别等下扛不动。”
“要你管。”夏星眠对着镜子抿掉唇釉边缘,突然把口红塞给苏清沅,“帮我拿下,我去把冰袋搬过来。”
苏清沅捏着那支玫瑰色口红,塑料外壳还带着夏星眠的体温。她看见陆时砚推开车门,黑色运动鞋踩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,激起细小的水花。他弯腰去后备厢拿折叠桌椅时,后颈的碎发被风掀起,露出一小片晒成浅蜜色的皮肤。
“发什么呆?”夏星眠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冒出来,手里的冰袋在她胳膊上碰了下,“再不走太阳该晒死人了。”
车子驶离城区时,苏清沅打开了车窗。风卷着槐花香涌进来,夏星眠正在后座翻零食袋,薯片咔嚓声里混着她的抱怨:“早知道该让陆时砚开车,他那车能躺人。”
“我这车也能躺。”苏清沅伸手去调空调,指尖不小心碰到换挡杆旁的手。陆时砚的手指蜷了下,像被烫到似的收回去,转而去转收音机旋钮。电流声滋滋响了几秒,突然飘出首老歌,女声慢悠悠地唱着“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”。
夏星眠在后座笑得直拍膝盖:“陆大学霸也听这种歌?”
“随机播放。”陆时砚目视前方,耳尖却悄悄红了。苏清沅盯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,指节分明,虎口处有块浅褐色的疤——去年实验室炸烧杯时,他替她挡了下溅出来的热水。
郊外的河滩藏在成片的杨树林后面。陆时砚把折叠桌架在鹅卵石滩上时,夏星眠已经脱了帆布鞋,赤脚踩在没过脚踝的溪水里。“清沅快下来!水凉丝丝的!”她掬起一捧水往苏清沅身上泼,水珠落在棉布裙子上,洇出星星点点的深色。
苏清沅笑着躲到树后,正撞见陆时砚蹲在野餐篮旁。他拿出保温盒时动作格外轻,像是怕碰碎什么似的,打开盖子的瞬间,芝士焗虾的香气漫出来,橙红色的虾尾翘在嫩黄色的芝士里,还冒着热气。
“你带了烤箱?”苏清沅惊讶地睁大眼睛。
“实验室的迷你烤箱。”陆时砚把保温盒推到她面前,“知道你喜欢吃热的。”
夏星眠突然从水里钻出来,头发滴着水贴在脸颊上:“哟,某人偏心也太明显了吧?我要吃的草莓挞呢?”
“在篮子最下层。”陆时砚转身时,手腕上的银链滑下来,苏清沅认出那是去年她送的生日礼物,据说他从不离身。
正午的阳光穿过杨叶,在野餐布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苏清沅咬了口芝士焗虾,芝士的咸香混着虾肉的清甜在舌尖散开,陆时砚坐在对面,正低头给夏星眠递纸巾,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。
“说起来,”夏星眠突然放下叉子,“下个月校庆,你们俩都要上台吧?”
陆时砚抬眸时,目光正好和苏清沅撞上,像两滴落进清水里的墨,慢慢晕开。“嗯,”他先移开视线,“我们合作一个项目报告。”
“什么项目啊?”夏星眠托着腮笑,“该不会是你们俩偷偷研究的恋爱课题吧?”
苏清沅的脸颊瞬间热起来,手里的叉子差点掉在地上。陆时砚却突然笑了,眼角的细纹像被阳光熨过的绸缎:“算是吧,还在实验阶段。”
溪水潺潺的声音里,谁都没再说话。苏清沅看着陆时砚手背上的薄汗,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,他替她挡住掉落的书时,也是这样温热的触感。那时候他离得很近,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,像秋日清晨的森林。
午后起了风,杨树叶沙沙作响。陆时砚把外套披在苏清沅肩上时,夏星眠正举着手机拍照,镜头里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几乎要交叠在一起。
“回去吧?”陆时砚捡起最后一片三明治包装纸,“等下可能要下雨。”
收拾东西时,苏清沅的银镯子不小心勾住了陆时砚的袖口。他低头解开的瞬间,她看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,像雪地里凹陷的溪流。风卷着槐花香扑过来,把他的呼吸吹到她耳边,带着点芝士的甜。
“清沅,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,“下周报告排练,我去接你?”
苏清沅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,像被石子打中的湖面。她点点头,看见他眼里的光突然亮起来,比头顶的阳光还要晃眼。
车子驶回城区时,雨点真的落了下来。夏星眠在后座已经睡熟了,呼吸均匀地打在靠背上。苏清沅望着窗外掠过的街灯,雨珠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,把路灯的光晕晕成一片暖黄。
陆时砚突然伸手,关掉了她那边的车窗。“别着凉。”他的手指擦过她的耳尖,像羽毛扫过心尖。
苏清沅转头时,正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。银链在手腕上轻轻晃动,和她的镯子发出一样的叮当声,像是在说什么只有他们能听懂的秘密。雨越下越大,敲在车顶上噼啪作响,她却觉得,有什么东西正在心里悄悄发芽,带着芝士焗虾的香气,和他身上的雪松味,在这个潮湿的夏天,慢慢长成一片森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