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续几天的夜戏拍得人昏天暗地。闫桉习惯了这种节奏,只是沉默地把自己按进角色里,收工了就回酒店房间待着,像蚌合上壳。
这天下午难得没他的戏份,他戴着口罩和帽子,晃到剧组附近那家口碑还不错的咖啡店,打算买杯冰美式提神。
推开玻璃门,冷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。他正低头看手机,差点撞上一个人。
“哎,小心——”
熟悉的声音。
闫桉抬头,侯明昊正端着一杯咖啡从柜台转过来,脸上挂着点惊讶,随即笑起来:“哟,巧啊。”
他穿得很随意,白T恤运动裤,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,看着比戏里那个深沉的大妖年轻了好几岁。
闫桉往后稍退了一步,拉开点距离:“嗯。”
侯明昊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:“来买咖啡?”
“嗯。”
“他家冰博克拿铁不错,就是有点甜。”侯明昊自顾自地推荐,然后打量了一下闫桉,“不过你……估计只喝美式,加冰,什么都不加那种,对吧?”
闫桉有点意外,看了他一眼。猜对了。
侯明昊有点得意地扬扬眉毛:“我看你助理天天这么给你买。”
轮到闫桉去点单。他刚要开口,侯明昊却抢先对店员说:“一杯冰美式,再帮我拿个杯套,谢谢哈。”说完很自然地对闫桉解释,“他家杯子冰手,加个套子好拿。”
闫桉那句“不用”噎在喉咙里,最后只吐出两个字:“谢谢。”
店员制作咖啡的间隙,两人并排站着,有点沉默。侯明昊靠在柜台边,慢悠悠地吸着自己的拿铁,目光扫过店里的装饰,最后落在闫桉帽檐下压着的几缕头发上。
“晚上那场戏,情绪挺重的,”侯明昊忽然开口,“准备好了?”
闫桉看着咖啡机运作,嗯了一声。
“需要的话,开拍前可以再对对词。”侯明昊说,“我房间离你那儿不远,3212。”
闫桉又嗯了一声,顿了顿,觉得太冷淡,补了句:“看情况。”
咖啡好了,店员贴心地把杯套也套好了。闫桉接过冰凉的杯子,果然没那么冻手了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店。下午的阳光有点烈,侯明昊眯了眯眼,很自然地问:“一起走回去?”
片场安排的酒店就在附近,步行也就五六分钟。
闫桉捏着咖啡杯,杯套是硬纸板的质感,上面印着店家的logo。他点了点头。
路上并不安静,车来车往。侯明昊的话却没断,从他手里那杯拿铁的味道,说到昨天道具组那把差点划到他手的剑,再感慨一下剧组盒饭里的鸡腿居然挺好吃……大多是他在说,闫桉偶尔应一两个单音节词。
走到酒店大堂,电梯刚好下来。两人走进去,侯明昊按了楼层。
密闭的空间里,咖啡的香气和侯明昊身上淡淡的、像是爽身粉的味道混在一起。
侯明昊忽然侧过头,看着闫桉手里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冰美式:“其实少喝点冰的比较好,尤其马上要拍情绪激动的戏,嗓子容易干。”
闫桉下意识回了句:“习惯了。”
“我这有润喉糖,效果不错,待会儿拿给你点?”侯明昊说着,还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盒,晃了晃,里面哐啷响。
电梯“叮”一声到了闫桉的楼层。
门开了。闫桉走出去,然后像是想起什么,停下来,转身对侯明昊说: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
侯明昊手里还捏着那个小铁盒,闻言也不尴尬,笑着冲他挥挥手:“行,那晚点片场见。”
电梯门缓缓关上,隔绝了侯明昊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。
闫桉回到自己房间,把冰美式放在桌上,杯壁上凝出的水珠慢慢滑下来,在桌面洇开一小圈湿痕。他摘下帽子口罩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表情没什么变化,但好像……也没那么紧绷了。
晚上那场戏是重头戏,是赵远舟和离仑一次激烈的对峙,台词密集,情绪爆发力要求极高。
开拍前,闫桉独自坐在角落默戏,把自己完全沉浸到离仑那种痛苦又不甘的情绪里。周围嘈杂的准备声仿佛都离他很远。
直到一股淡淡的、熟悉的爽身粉味道靠近。
他抬起头。
侯明昊已经化好妆穿好戏服,站在他面前,递过来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。
“喝点温水?”侯明昊的声音比平时压低了些,大概是也在进入角色状态,“刚打的,没喝过。”
闫桉看着那个保温杯,没动。
侯明昊直接把杯子塞进他手里:“冰美式喝多了伤胃。一会儿要喊那么久,润润。”
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,和白天那个冰凉的咖啡杯完全不同。
导演已经在喊各就各位。
侯明昊没再多说,拍了拍他的肩膀,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。
闫桉握着那个保温杯,杯身温暖妥帖。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,最终没有打开喝,而是把它轻轻放在了旁边的道具箱上。
但开拍的时候,他感觉自己的喉咙,似乎真的没有往常那么干涩了。
那条戏拍得出乎意料的顺利,两人的情绪碰撞激烈又精准,导演满意地喊了“过”。
结束后,闫桉还沉浸在那种消耗巨大的情绪里,胸口微微起伏,站在原地没动。
侯明昊先出了戏,走过来,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。他拿起道具箱上的保温杯,拧开,自己喝了一口,然后很自然地问闫桉:“真一口没喝啊?”
闫桉没说话。
侯明昊笑了笑,也没在意,把保温杯盖好,随口说:“明天要是还买咖啡,帮我带一杯拿铁呗?省得我跑一趟了。”
说完,他哼着不成调的歌,晃着保温杯走了。
闫桉看着他的背影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
白天是冰咖啡杯套的硬纸板触感,晚上是保温杯温热的金属触感。
好像……都不算讨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