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语

画屏扶着沈寒回了寝殿，见她眉眼间凝着郁色，不由得关切问道：“小主这是怎么了？莫非身子不适？”

“我与丽贵妃素无冤仇，她何苦要这般……”沈寒说着，一滴泪便从眼角滑落，带着几分茫然与委屈。

画屏忙掏出手绢，轻轻为她拭去泪痕，温声劝慰：“小主，这宫里的争斗，从不是您想躲就能躲开的。何况那丽贵妃素来骄纵，眼里哪里容得下旁人？”

“可我才进宫两日，她便这样，言语间动辄就是圈套，这般光景，实在是吃罪不起。”沈寒声音里带着哽咽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。

“小主宽心，往后咱们多留个心眼便是。”画屏拍了拍她的手背，又转了话头，“对了小主，打今儿晚上起，各宫新人该轮流侍寝了，说不定哪一日就轮到您呢。”

沈寒猛地抬眼，眸中满是讶异：“侍寝？竟这么快？”

“新人里若是能头一个侍寝，那可是天大的恩宠呢。”画屏望着她，语气里带了几分期许，“小主这般容色，未必没有这个可能。”

沈寒却轻轻摇了头，眉宇间染上几分倦怠：“我如今尚未侍寝，便已被丽贵妃如此针对。若真成了头一个，还不知要惹来多少是非。只盼着，别轮到我才好。”

画屏听了，也只淡淡一笑，没再言语。

养心殿内，皇后正陪着萧彻闲话。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：“皇上，今日新人该轮着侍寝了，不知皇上属意哪位？”

萧彻闻言，提起沈寒时，眉宇间不自觉漾开几分暖意：“朕今日已打定主意，去姝美人那里。”

皇后含笑应道：“姝美人能得皇上青眼，真是好福气。说起来，那姝美人不仅容貌出挑，嘴也伶俐，当真是个可人儿。”

“哦？皇后怎知她伶俐？”萧彻略感诧异，抬眸看向皇后。

皇后便将丽贵妃问话时，姝美人如何得体回话的事儿细细说了，末了赞道：“瞧这应对，可见是个聪慧通透的，定能哄得皇上舒心。”

萧彻听了，面上却淡淡“哼”了一声，语气带着几分口是心非：“丽贵妃那性子，你还不知道？不过是惯会拈酸吃醋罢了。姝美人纵有几分姿色，也犯不着让她如此上心。罢了，朕还是换个人吧。”

皇后似早有准备，顺势提议：“此次新人里，吏部尚书的女儿岚嫔也很是出挑，性子活络，嘴也甜，皇上觉得如何？”

“那就这样吧。”萧彻挥了挥手，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。

皇后见他这般，便知事已定下，遂不再多言，只垂眸继续陪着说些别的闲话。

当晚，萧彻便召了岚嫔侍寝。想来岚嫔伺候得极为妥帖，第二日一早，皇上便下了恩旨，免了她去皇后宫中请安的规矩，还留她一同用了早膳，这份恩宠，倒让宫里人暗暗记在了心上。

沈寒怕第一个侍寝的人会是她，这下悬着的心总算落定，想着御花园秋光正好，便带着云袖往那边去了。

“小主您瞧，这桂花开得多热闹，香得人心里都暖融融的。”云袖指着枝头簇簇金黄，语气雀跃。

沈寒伸手折了一小枝，凑到鼻尖轻嗅，眉眼弯了弯：“御花园的桂花，果然比别处养得精神。”说着便将那朵最饱满的别在云袖鬓边，主仆二人相视而笑，笑声落进风里，搅得桂香更浓了些。

“这不是姝美人吗？倒有闲情逸致在此赏花。”

身后传来声音，沈寒回头，见是岚嫔款步走来，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，规规矩矩福身行礼：“臣妾给岚嫔姐姐请安。”

“起来吧。”岚嫔抬手时，腕间金镯晃出细碎的光，眉眼间的得意藏都藏不住，“姝妹妹好兴致。”

“姐姐怎也来了？”沈寒轻声问。

“听闻御花园秋景绝佳，便来走走，倒巧，一进来就瞧见妹妹了。”岚嫔说着，指尖特意在鬓边那支白玉嵌珠的簪子上拂了拂，那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，在日光下闪着柔和的光。

沈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适时露出讶异：“姐姐这支簪子真好看，想来是皇上新赏的？”

岚嫔笑得眼角起了细纹：“妹妹好眼力。可不是么，皇上赏的何止这簪子，好些新奇玩意儿呢。”

“可见皇上看重姐姐。”沈寒语气平和，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。

“那是自然。”岚嫔下巴微扬，声音里的炫耀几乎要漫出来，“我父亲是吏部尚书，皇上头一个召我侍寝，原也是合情合理的。妹妹说，是不是这个理？”

“是。”沈寒点头，语气诚恳，“姐姐家世出众，容貌又这般出挑，头一个得皇上垂爱，原是应当的。”

“姝妹妹这张嘴，倒是会说话。”岚嫔受用极了，抬手理了理衣襟，“不与你多聊了，皇上特意嘱咐让我好生歇着，我这便回去了。”

“姐姐慢走。”沈寒再次福身。

待岚嫔的身影转过回廊，云袖才忍不住撇嘴：“小主，您瞧她那得意样儿！不就是侍寝了一回么，还真当往后独得恩宠了？有什么好炫耀的！”

“轻声些。”沈寒回头看了她一眼，语气轻缓却带着几分郑重，“侍寝是宫闱秘事，哪能挂在嘴边乱说？仔细被人听了去，反倒笑话咱们没规矩。”

云袖连忙敛了声，低眉顺眼道：“奴婢知错了。”

沈寒见她垂着头的模样，也不是真要训斥，语气便软了下来：“罢了，回去吧，我也有些饿了，回去用午膳。”

云袖这才松了口气，又高高兴兴应道：“哎，好！”主仆二人转身往回走，风过时，桂花瓣簌簌落了一地，倒像是把方才那点不快，都轻轻掩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