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、迟来的真相
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雨幕,又在空旷的街头渐渐远去。张泽禹瘫坐在湿漉漉的梧桐树下,直到左航浑身冰冷地从医院回来,他才像是从噩梦里惊醒。
“医生说……没救回来。”左航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,眼底是化不开的死寂。他手里攥着一张被血浸透的纸巾,上面是苏新皓没画完的草稿——几笔简单的线条,勾勒出巷尾糖画摊的轮廓,旁边还有个模糊的小人影。
张泽禹猛地抬头,眼眶通红得吓人:“为什么是他?左航,你明明喜欢他,为什么不早点说?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?”
左航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早点说?那时候他眼里只有你,我说了有用吗?我照顾你,是想离他近一点,哪怕只是通过你看到他的影子。可我没想到,会把一切都搞砸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笔记本,递到张泽禹面前。封面已经泛黄,翻开第一页,是苏新皓高中时的侧影速写,笔触青涩却格外认真。往后翻,全是苏新皓的身影——在画室里调色的、在篮球场上擦汗的、靠在栏杆上晒太阳的,甚至还有他追着张泽禹递糖画的背影。
“这是我高中时偷偷画的。”左航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我以为等他回国,等他和你彻底结束,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喜欢他。可我没想到,张峻豪会来插一脚,更没想到……他会这么决绝。”
张泽禹的手指抚过画纸上的线条,眼泪砸在纸页上,晕开一片墨渍。他想起苏新皓出国后的第二年,自己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,左航每天逃课来照顾他,喂他吃饭、帮他擦身,甚至在他疼得睡不着时,整夜整夜地守在床边。那时候他以为是友情,现在才明白,那全是借着照顾他的名义,流露的真心。
而他自己呢?苏新皓出国的第一年,他确实每天都在等消息,可后来学业压力越来越大,身边又有左航无微不至的照顾,他渐渐习惯了这种陪伴,误以为那是喜欢。直到苏新皓回国前一个月,他才突然惊醒,发现自己心里最在意的还是那个会把龙形糖画让给他的少年。可他已经和左航在一起了,他怕伤害左航,更怕苏新皓知道真相后会失望,于是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——说“不喜欢了”。
“是我害了他……”张泽禹捂住脸,哭声压抑而绝望,“如果我早点告诉他真相,如果我没有懦弱……”
“没有如果了。”左航打断他,语气里满是疲惫,“他到最后,都以为自己是个没人爱的替身。”
五、空荡的画室
苏新皓的葬礼办得很简单,来的人不多,大多是以前的同学和街坊邻居。张峻豪没来,听说在事发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这座城市,只留下一封没署名的道歉信,里面写着“我对不起他,更对不起我自己”。
张泽禹站在墓碑前,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雏菊。照片上的苏新皓笑得很干净,眼神明亮,像极了高中时那个会无奈包容他所有小脾气的少年。他把花放在墓碑前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玻璃罩封好的糖画——龙形的,是他昨天特意去巷尾让老师傅做的,和以前苏新皓送他的一模一样。
“苏新皓,对不起。”他轻声说,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,“我以前总说,你是我的唯一。可我后来忘了,其实我也是你的唯一啊。”
他想起苏新皓出国前的那个晚上,两人坐在梧桐树下,苏新皓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在他脖子上,说“三年很快,等我回来,就再也不分开”。那时候的月光很亮,苏新皓的眼神很认真,可他却没能等他回来。
左航站在不远处,看着张泽禹单薄的背影,手里攥着苏新皓的画板。那是他从苏新皓的画室里找到的,画板背面贴着一张便利贴,上面是苏新皓的字迹,歪歪扭扭的,像是匆忙写下的:“泽禹喜欢孙悟空,下次带他去买糖画。”
日期是他回国的前一天。
葬礼结束后,张泽禹去了苏新皓的画室。钥匙是苏新皓出国前给他的,说“要是想我了,就去画室看看”。推开门,一股熟悉的颜料味扑面而来,画室里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,只是落满了灰尘。
画架上还摆着一幅未完成的画,画布上是巷尾的糖画摊,老师傅正舀着糖浆,旁边站着两个少年,一个举着孙悟空糖画,一个拿着龙形糖画,笑容灿烂得晃眼。张泽禹认出,那是他们高中时的样子。
他走过去,手指轻轻拂过画布,突然发现画框后面夹着一张纸条。上面是苏新皓的字迹,墨迹有些晕开,像是哭过:“我记得他不在的时候,那个词叫做唯一。可现在,我好像连当他‘唯一’的资格都没了。”
张泽禹的眼泪瞬间决堤。他终于明白,苏新皓回国后,不是没有察觉他的犹豫,只是他还抱着一丝希望,希望他们的“唯一”能回到过去。可他的绝情,彻底打碎了苏新皓的希望。
他蹲在画架前,看着那幅未完成的画,一遍遍地说:“苏新皓,你回来好不好?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……”
回应他的,只有画室里的寂静,和窗外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。
六、永恒的遗憾
后来的日子里,张泽禹每天都会去苏新皓的画室。他会把画室打扫干净,会坐在苏新皓以前坐的椅子上画画,画巷尾的糖画摊,画老槐树,画那些曾经和苏新皓有关的一切。
左航偶尔会来,给他带一杯热牛奶,然后静静地站在旁边,看着他画画。两人很少说话,却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相同的遗憾——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犹豫和隐瞒,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?
巷尾的糖画摊还在,老师傅也还记得他们。每次张泽禹路过,老师傅都会笑着问:“那个总给你买龙形糖画的小伙子呢?好久没见他了。”
张泽禹每次都会笑着回答:“他去很远的地方了,要很久才回来。”
然后在转身的瞬间,眼泪无声地掉下来。
有一次,左航陪他去买糖画,老师傅看着他们,突然叹了口气:“以前总觉得你们三个关系好,尤其是那个小伙子,看你的眼神,满是喜欢。可惜了……”
张泽禹和左航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苦涩。
苏新皓去世后的第三年,张泽禹在画室里举办了一场小型画展,展出的全是他画的和苏新皓有关的作品。画展的名字叫《唯一》,门口摆着一幅放大的照片,是苏新皓高中时的笑容。
画展那天来了很多人,有以前的同学,有苏新皓的导师,还有一些不认识的陌生人。左航站在画展门口,看着那些画,突然想起苏新皓出国前,曾兴奋地跟他说:“等我回来,一定要和泽禹一起办一场画展,展出我们的画。”
可现在,画展办起来了,却只有一个人的画,和永远等不到的人。
画展结束后,张泽禹把那幅未完成的《糖画摊》送给了左航。他看着左航,轻声说:“其实,你早就该告诉他的。”
左航接过画,点了点头:“我知道。可现在说什么,都晚了。”
张泽禹笑了笑,转身朝巷尾走去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巷尾的糖画摊前,又围了几个小孩,老师傅正舀着糖浆,在青石板上勾勒出龙的轮廓。
他站在不远处,看着那熟悉的场景,突然想起苏新皓曾说:“泽禹,等我们老了,还要一起来看糖画摊。”
风吹过梧桐叶,带着淡淡的甜香。张泽禹抬起头,看着天空,轻声说:“苏新皓,我会一直记得,你是我的唯一。永远都是。”
远处,传来小孩的笑声和金属硬币的碰撞声,像极了很多年前,那个少年追在他身后,喊着“苏新皓,快点,再晚就抢不到糖画了”的样子。
只是那两个曾经形影不离的少年,一个永远停留在了最好的年纪,一个带着永恒的遗憾,在回忆里,守着那个名为“唯一”的承诺,度过余生。
——
「我记得他不在的时候,那个词叫做“唯一”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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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.9.1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