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

林知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她用力点头：“好啊！我还可以在旁边画点小图案，比如那天掉的橘子糖，还有你帮我挡篮球的时候，天上的云是什么样子的。”

“嗯，”江驰应着，目光落在她被阳光染成浅棕色的发梢上，“还有生物实验室窗外的那棵梧桐，你刷叶脉时，它刚好落下一片叶子。”

林知夏被他说得一愣，随即脸颊又泛起一层薄红。她没想到，自己那些连自己都快忘了的、微小而笨拙的瞬间，都被他这样细心地收藏着。原来，他不是木头，他只是习惯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沉默的观察里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，像剥橘子糖一样，将最甜的内核一一呈现给她。

两人说干就干。林知夏从书包里翻出固体胶和一盒彩色铅笔，江驰则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几片脆弱的叶脉。他们将相册翻到后面的空白页，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，在摊开的书页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，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显得格外温柔。

林知夏负责设计布局，她先用铅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出大致的轮廓。她选了一片最大、最完整的银杏叶脉，打算把它贴在页面的中央。江驰则负责递工具和辅助，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，稳稳地扶着叶脉的两端，让林知夏可以安心地涂抹胶水。

“这里，再往左一点点，”林知夏指挥着，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，“对，就是这里，刚好在这片小太阳的旁边。”

胶水的气味混合着旧书页的干燥气息，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。当银杏叶脉被稳稳地贴在纸上时，林知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。她侧过头，正好对上江驰的目光。他的眼神专注而柔和，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和这本正在创作的“秋天的故事书”。

“你看，”林知夏拿起橘黄色的彩铅，在叶脉的一侧画了一个圆滚滚的橘子糖，糖纸被她画得皱巴巴的，像刚从地上捡起来一样，“这就是那天你掉的那颗。”

江驰看着那个可爱的小画，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：“画得真好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那天的糖，是橘子味的。”

“我知道，”林知夏头也不抬地回答，一边用棕色的笔给糖纸加上阴影，“我后来偷偷尝过，很甜。”

一句话，让江驰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看着她认真的侧脸，阳光为她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边，长长的，像两把小刷子。他忽然觉得，此刻的时光，比那颗橘子糖还要甜，甜得让人心头发颤。

他们就这样，一片叶脉，一个故事，慢慢地填充着空白的书页。那片枫叶叶脉，是林知夏在学校后山的小径上捡到的。那天她为了赶去上晚自习，跑得气喘吁吁，一片火红的枫叶正好落在她摊开的课本上。她当时只觉得美，随手夹在了书里。

“那天晚上，我好像看到你了，”江驰一边帮她扶着枫叶，一边轻声说，“你背着书包，跑得很快，马尾辫在后面一甩一甩的，差点撞到教导主任。”

林知夏“啊”了一声，窘迫地捂住脸：“你都看到了？我当时吓得魂都快没了！”

江驰轻笑出声，笑声低沉而悦耳。他很少这样笑，林知夏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。他笑起来的时候，眼角会微微上扬，像弯弯的月牙，驱散了平日里的清冷和疏离。

轮到那片小小的梧桐叶脉时，林知夏的表情变得格外郑重。她将它放在画好的梧桐树下，旁边用深蓝色的笔，画了一扇小小的窗户。

“这片是我最喜欢的，”她轻声说，“刷的时候特别小心，因为它让我想起了生物实验课。”

江驰的目光落在那扇小窗户上，思绪也飘回了那个下午。窗外是金黄的秋光，窗内是昏黄的灯光和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。他坐在窗边，本应在看显微镜下的细胞切片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。然后，他就看到了她。

她蹲在草地上，面前铺着一张报纸，上面是泡在水里的叶子。她低着头，神情专注得像一位正在修复稀世珍宝的工匠。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，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有好几次，碎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，她都只是下意识地用手背轻轻蹭开，眉头微蹙，仿佛在和那些顽固的叶肉作斗争。

那一刻，世界所有的嘈杂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，和她偶尔发出的一两声极轻的、带着挫败的叹息。他忽然觉得，原来安静的世界可以这么美好，美好到让他想把那一刻永远定格下来。

“我当时就在想，”江驰的声音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了那段回忆，“如果时间能停在那一刻就好了。”

林知夏的心猛地一颤，她抬起头，撞进他深邃如海的眼眸里。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冷淡的眼睛里，此刻翻涌着她看不懂的、却又无比灼热的情绪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。

“我……我也是。”她听见自己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回答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阳光在书页上移动着，将那片梧桐叶脉照得透明，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，像一张通往过去的地图。

许久，林知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，她低下头，假装整理彩笔，小声说：“我们……我们继续吧，还有好多故事没写呢。”

“嗯。”江驰应着，声音有些沙哑。他看着她泛红的耳根，忽然伸出手，轻轻地、试探性地，用指腹碰了一下她的耳垂。

林知夏像被烫到一样，猛地缩了一下脖子。

江驰的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，他也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，清了清嗓子，指着相册的另一页：“这里，可以画上周我们一起回家时，路过的那棵老槐树。”

“好……好啊。”林知夏的声音都在发颤。

他们继续忙碌着，只是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了。那些被写在纸上的故事，那些被画进画里的瞬间，不再仅仅是秋天的回忆，更像是一封封未曾说出口的情书，被小心翼翼地贴进了这本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、名为“秋天”的故事书里。

夕阳西下，图书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。林知夏和江驰合上相册，相视一笑。那本厚重的相册，因为多了这几页，仿佛变得沉甸甸的，里面装满了整个秋天的阳光、微风、落叶，以及，两颗悄然靠近的心。

林知夏将那几片还没来得及贴上的叶脉，连同那个装着它们的银杏铁盒，一起放进了书包最里层。她知道，这本关于秋天的故事书，才刚刚翻开第一页。而他们，还有一整个冬天、春天和夏天，去填满剩下的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