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

笛声在解剖室的穹顶盘旋，像无数根骨丝钻进苏芮的耳道。她攥着骨笛的手指泛白，花蕊处周明的眼球正死死盯着她，虹膜里的荧光绿漫过她的脸，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扭曲的绿影。

赵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，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火——他的皮肤下，青色的骨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，从胸口的伤口爬向脖颈，“苏芮，别信骨笛的暗示！我们可以毁掉‘种子’，毁掉所有和病毒有关的东西！”

苏芮转头看向解剖台，地面干涸的骨片“骨”字突然动了起来，细小的骨片像虫子般聚拢，拼成一朵微型骨花，花芯里嵌着半块蓝色布料——是她外套上的残片，布料边缘渗出淡粉色黏液，滴在地上，竟腐蚀出一个小孔，孔里钻出几根白色绒毛，绒毛顶端顶着黑色的蛆卵。

“来不及了。”苏芮的声音发哑，她摸向自己的太阳穴，皮肤下有硬物在蠕动，“病毒已经钻进意识深处了。你看——”她掀开白大褂，胸口的皮肤下，凸起了一根肋骨的轮廓，轮廓边缘泛着荧光绿，正缓慢地往皮肤外顶，“我正在变成新的‘容器’，和周明一样。”

赵野的瞳孔骤然收缩，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瓶，里面装着透明液体，瓶壁上贴着一张标签，写着“氰化物浓缩液”——是之前实验室里检测出的、被周明稀释过的毒素，“这是我在周明的实验室找到的！他说过，病毒怕高浓度氰化物！我们可以……”

话没说完，解剖室的灯突然熄灭。黑暗中，传来“咔嗒咔嗒”的声响，像是无数骨头在地面爬行。苏芮掏出打火机，微弱的火光里，她看到无数细小的骨丝从门缝、通风口涌进来，在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网，网眼处挂着半透明的囊泡，囊泡里的人脸正缓缓睁开眼，是局里所有失踪的同事，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，发出和笛声相同的频率。

“他们在‘召唤’你。”周明的声音突然从骨网中传来，不是尖锐的刮擦声，而是恢复了最初的儒雅，“苏芮，接受吧。成为掌控者，你就能让他们永远‘活着’，永远留在这场‘美学’里。”

骨网突然收紧，朝苏芮和赵野罩来。赵野将玻璃瓶塞进苏芮手里，猛地推开她：“你去找‘源头’！三年前你表姐的尸体，一定还藏在某个地方！毁掉源头，病毒就会消失！”他转身冲向骨网，胸口的骨片刺破皮肤，绿色液体溅在骨丝上，骨丝瞬间沸腾起来，发出“滋滋”的腐蚀声。

苏芮攥着玻璃瓶，转身冲向标本室。推开门的瞬间，她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：标本室的货架上，所有罐子都裂着缝，福尔马林混着绿色黏液在地上汇成湖泊，湖泊中央，漂浮着一具完整的尸体——是她的表姐！她的胸口插着一根完整的骨笛，骨片花已经完全绽放，花瓣上的黏液正顺着笛身往下流，滴进湖泊里，每滴一下，湖泊里就浮起一层新的骨丝。

表姐的眼睛突然睁开，虹膜里映着苏芮的身影，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：“妹妹，终于找到你了。”她的声音不是自己的，而是周明的，“我就是‘源头’。三年前，周明把病毒注入我的心脏，让我成为第一个‘种子库’。你每次循环看到的‘骨笛案’死者，都是我意识的分身。”

苏芮的大脑像被重锤砸中。她终于明白，为什么每次循环都会看到表姐的影子，为什么自己的DNA会出现在死者体内——她和表姐有血缘关系，病毒能通过血缘快速复制，而她，从出生起就是病毒选中的“完美宿主”。

“你以为毁掉周明就能结束？”表姐的身体开始扭曲，皮肤下的骨头凸起，拼成无数根细小的骨笛，“我才是病毒的核心。周明只是我培养的‘傀儡’，你，是我选中的‘下一个核心’。”

无数根微型骨笛朝苏芮射来。她侧身躲避，同时拧开玻璃瓶的盖子，将氰化物浓缩液朝表姐的心脏泼去。液体溅在骨片花上，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，绿色黏液瞬间沸腾，骨片花开始枯萎。

表姐发出凄厉的惨叫，身体剧烈抽搐，皮肤下的骨头疯狂扭动，试图挣脱氰化物的腐蚀：“不！你不能毁掉我！没有我，所有‘种子’都会枯萎，你们也会跟着消失！”

苏芮没有停手，她抓起地上的一根金属解剖针，蘸满氰化物，朝表姐的心脏刺去。解剖针穿透骨片花，扎进心脏的瞬间，表姐的身体突然炸开，无数绿色黏液和骨丝喷溅出来，在空中汇成一朵巨大的骨片花，花芯里嵌着一颗跳动的心脏——是苏芮自己的心脏，表面覆盖着绿色薄膜，正在缓慢地收缩。

“这是你的心脏。”周明的声音从骨花中传来，“三年前你解剖我时，我就把你的心脏和表姐的换了。你现在跳动的，是被病毒改造过的‘源头心脏’。毁掉它，你就会和病毒一起消失；留下它，你就能成为新的‘核心’，永远掌控循环。”

苏芮看着空中的心脏，又看向远处正在被骨网吞噬的赵野，突然做出了决定。她抓起一根微型骨笛，蘸满氰化物，朝自己的胸口刺去——那里，是她原本心脏的位置，也是病毒在她体内的“中枢”。

刀尖刺入皮肤的瞬间，绿色液体喷溅出来。苏芮能感觉到，体内的病毒正在快速枯萎，空中的巨大骨片花也开始崩解。表姐的意识发出最后一声惨叫，彻底消失在空气中。

赵野冲过来，抱住正在倒下的苏芮：“苏芮！你怎么样？”

苏芮的意识开始模糊，她看着赵野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：“循环……结束了。”她的手指指向空中，那里，最后一片骨片花的碎片正在消散，“病毒……没有核心了……”

随着她的话音落下，整个解剖室开始崩塌，骨丝、囊泡、绿色黏液都在快速消失。苏芮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，她最后看了一眼赵野，轻声说：“别找我……下一轮循环……不会再有了……”

赵野伸出手，却只抓住一片空气。当他再次睁开眼时，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脸上，暖融融的。护士走进来，笑着说：“赵警官，你终于醒了。你已经昏迷三天了，医生说你是因为过度劳累晕倒的。”

赵野环顾四周，没有骨丝，没有绿色黏液，也没有骨片花。他摸向自己的胸口，没有伤口，心脏在正常跳动。护士递给他一张报纸，头条写着：“三年前‘骨笛案’告破，法医周明因故意杀人罪被逮捕，死者身份均已确认，无一人失踪。”

赵野的瞳孔骤然收缩。他翻到报纸的角落，看到一张照片——是苏芮的照片，配文写着：“法医苏芮在侦破‘骨笛案’中表现突出，荣获个人三等功。”照片里的苏芮，穿着白大褂，笑容温和，眼底没有荧光绿，也没有骨丝的痕迹。

他突然明白，苏芮用自己的生命打破了循环，将所有人都送回了“骨笛案”告破后的现实。而她自己，永远留在了那场“异变美学”的终焉里，成为了最后一朵枯萎的骨片花。

窗外，一阵风吹过，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甜气，像是有人在轻轻吹着骨笛，曲调怪异，却带着一丝解脱的温柔。赵野知道，那是苏芮的告别，也是这场永无止境的循环，最后的余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