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餐桌上，气氛依旧。马文涛询问着马嘉祺关于夏令营准备的细节，马嘉祺简洁地回答。林蓉则努力找话题和予宁聊天，问她学校怎么样，有没有认识新同学。
苏予宁含糊地应着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、一次又一次地瞟向对面的马嘉祺。他吃得专注而迅速，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，没有任何异常。他没有看她，更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可能暗示那本笔记本与他有关的迹象。
她试图从他的眼神、他的动作里找到一点点破绽，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不自然。但是没有。他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，任何石子投下去，都激不起半点涟漪。
这让她更加困惑，甚至有些自我怀疑。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？那真的只是一个极其偶然的疏忽？
饭后，她帮忙母亲收拾碗筷，眼睛却一直留意着马嘉祺。他起身，却没有立刻上楼，而是走向了客厅。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只见他走到沙发旁，目光似乎极其自然地在边几上扫过——那里现在空无一物。他的视线没有任何停留，仿佛只是随意一瞥，然后便弯腰，从沙发角落捡起了一本他之前放在那里的英文期刊，转身就上楼了。
整个过程自然得不能再自然。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在寻找东西的样子，更没有对笔记本的“失踪”流露出半分疑问。
苏予宁站在原地，手里还拿着擦碗布，整个人却像被冻住了一样。
他看到了。他肯定看到了那个空荡荡的边几。但他什么也没问。
这意味着什么？
这意味着他要么根本不在乎那本笔记去了哪里——但这与他严谨的性格严重不符；要么……他早就知道它会不在那里。
一个让她心跳再次失序的想法浮现：他是不是……故意放在那里让她拿走的？他看到了她在数学课上的窘迫？所以用这种极其隐晦的、不会留下任何话柄的方式，“施舍”一点他的智慧给她？
这个猜测带来了一丝微弱的、几乎可忽略不计的暖意，但随即被更汹涌的难堪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所淹没。
他凭什么用这种方式？像投喂一只路边可怜兮兮的流浪猫，甚至不愿意让猫知道是谁扔的食物，维持着他高高在上的、不容侵犯的冷漠姿态。他连一点点善意的表示，都吝啬于给予，都要包裹在层层谜团和否定之中。
这种无声的、需要她去猜测和解读的“帮助”，让她感觉更加卑微和无力。
她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，再次拿出那本笔记。它依旧静静地躺在桌上，里面的知识对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，但此刻，它更像一个烫手的山芋，一个不断向她提出疑问的沉默物体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这种猜疑和观察几乎成了苏予宁的一种本能。她更加留意马嘉祺的一举一动，试图找到任何能证明或否定她猜想的蛛丝马迹。
她发现，他依旧冷漠，依旧视她如无物。但偶尔，极其偶尔地，她会捕捉到一些极其微妙的瞬间。
比如，有一次她正在费力地解一道物理题，草稿纸画满了却毫无头绪，她烦躁地揉着头发，小声嘟囔了一句“这个公式到底怎么用啊”。当时马嘉祺正从她敞开的房门外经过——他平时几乎从不往她房间里看——但那一次，他的脚步似乎极其轻微地滞涩了百分之一秒，虽然他没有转头，也没有停下。
还有一次，她在饭桌上提到下周有历史小测，需要背很多东西。马嘉祺依旧吃着饭，毫无反应。但第二天，她就在自己经常坐的沙发角落，发现了一本夹着几张便签纸的历史年代表，那字迹……和她抽屉里那本数学笔记上的，几乎一模一样。同样像是被“无意间”遗忘的。
这些细微的、几乎可以归咎于巧合的发现，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，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越来越无法忽视的涟漪。
她开始确信，那本笔记不是意外。那些偶尔出现的、恰到好处的“遗忘”，也不是意外。
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。
但她却更加迷茫了。如果他真的在意她是否窘迫、是否需要帮助，为什么不肯流露出万分之一的温和？为什么宁愿用这种迂回曲折、近乎地下党接头的方式，也不愿意正面给她一点提示，或者说一句“需要帮忙吗”？
这种沉默的、匿名的、仿佛见不得光一样的“援手”，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心思？
她握着那本凝聚着他心血的数学笔记，指尖感受着纸页的纹理，心里却像是陷入了一个更深的、充满迷雾的漩涡。她得到了她急需的帮助，却丝毫感觉不到被帮助的温暖，反而被一种更复杂、更令人不安的情绪所包裹。
她看着对面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，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，她这个名义上的“哥哥”，或许不仅仅是一座沉默的冰山。在那冰层之下，可能隐藏着更加难以捉摸的、汹涌的暗流。而她，正被这暗流悄无声息地裹挟着，漂向未知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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