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风裹着寒意，刮过靖王府的回廊时，总带着些萧瑟的声响。沈清沅揣着刚从药库取来的薄荷，正往汀兰院走——前几日秋纹染风寒时，薄荷配着甘草煮水很管用，她想着多备些，免得院里再有人着凉。
刚拐过浣衣局附近的月亮门，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打骂声，混着女孩的啜泣，断断续续飘过来：“打死你这个毛手毛脚的东西！正妃娘娘的玉簪也敢摔，活腻歪了是不是！”
沈清沅脚步顿住，顺着声音望去——浣衣局的墙角下，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正围着个小丫鬟动手，一个扯着丫鬟的头发，一个拿着藤条往她背上抽。那丫鬟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，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，怀里还紧紧抱着块碎玉片，哭得浑身发抖，却没敢躲。
周围站着几个浣衣局的丫鬟，都低着头不敢吭声，有个年纪小的想上前劝，被身边的人拉了拉，又缩了回去。沈清沅认出那动手的婆子，是柳玉茹身边最得力的张婆子和刘婆子，专替柳玉茹在后宅打压下人。
“住手！”沈清沅的声音不算高，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，穿过风声传到墙角。
张婆子和刘婆子手一顿，回头见是沈清沅，脸上闪过丝不屑，却还是停了手——再怎么说，沈清沅也是侧妃，她们还没胆子当着主子的面动手。张婆子把藤条往地上一扔，阴阳怪气地说：“侧妃娘娘怎么来了？这小丫鬟毛手毛脚，摔了正妃娘娘的玉簪，咱们正按规矩教训她呢。”
那小丫鬟抬起头，露出张蜡黄的小脸，额角还渗着血，一双眼睛又红又肿，见了沈清沅，怯生生地磕了个头：“奴婢……奴婢春桃，见过侧妃娘娘。”
沈清沅走到春桃身边，蹲下身，轻轻扶起她，见她背上的衣裳都被抽破了，渗出血迹，眉头不由得皱了皱：“王府规矩里，哪条写了‘下人犯错可私刑打骂’？”她看向张婆子，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，“即便是犯了错，也该先报给管家，按过错轻重处置，可不是你们俩能随便动手的。”
张婆子没想到沈清沅会管这事，强撑着辩解：“这是正妃娘娘的玉簪，娘娘特意吩咐了，要给这小丫鬟点教训……”
“正妃娘娘让你们教训，是让你们按规矩来，不是让你们动私刑。”沈清沅打断她，从袖中取出块干净的帕子，递给春桃擦眼泪，“春桃是吧？你说说，玉簪是怎么摔的？”
春桃攥着碎玉片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奴婢……奴婢给正妃娘娘送洗好的衣裳，路过回廊时，被个跑过的小厮撞了下，手里的玉簪就掉在地上摔碎了……奴婢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哦？是这样？”沈清沅看向张婆子，“既然是被小厮撞到，怎么只罚春桃，不找那小厮？还是说，你们只敢欺负软的，不敢惹硬的？”
张婆子被问得哑口无言，脸涨得通红——那小厮是周管家的远房侄子，她们哪敢去找麻烦，只能拿春桃撒气。刘婆子见势不妙，连忙打圆场：“娘娘息怒，是咱们一时糊涂，不该动手。那玉簪是正妃娘娘的心爱之物，这小丫鬟……”
“玉簪的事，我会跟正妃娘娘说。”沈清沅站起身，护在春桃身前，“我汀兰院正好缺个洒扫的丫鬟，春桃这孩子看着老实，我就把她要走了。往后她在我院里当差，你们若再敢动她，就是跟我沈清沅过不去。”
张婆子和刘婆子对视一眼，心里虽不服气，却也不敢反驳——沈清沅毕竟是侧妃，又刚在宴席上得了王爷的另眼相看，真闹到王爷面前，吃亏的还是她们。两人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，转身走了。
周围的丫鬟见婆子走了，都松了口气，有个相熟的丫鬟还悄悄对春桃说：“春桃，你运气好，遇到侧妃娘娘了。”
沈清沅扶着春桃，柔声问：“能走吗？我带你回院里治伤。”
春桃点点头，眼泪又掉了下来，这次却是感激的：“谢……谢谢娘娘，奴婢……奴婢给您添麻烦了。”
回汀兰院的路上，春桃小声说了自己的身世——她是乡下农户的女儿，去年家乡闹旱灾，爹娘没了，她一路乞讨到京城，被人牙子卖到王府，分到浣衣局当差，平日里就靠每月微薄的月钱过活，没少受婆子的欺负。
沈清沅听着，心里有些发酸——这深宅里，像春桃这样的下人，不知还有多少，只能在底层苦苦挣扎。她拍了拍春桃的手：“往后在我院里，没人敢欺负你，只要你好好做事，我定不会亏待你。”
回到汀兰院，云芝和秋文见沈清沅带了个受伤的丫鬟回来，都吃了一惊。沈清沅让秋纹去灶房烧热水，自己则从药箱里取了金疮药和纱布，坐在廊下给春桃处理伤口。
春桃的背上青一块紫一块，还有几道渗血的鞭痕，沈清沅用温水轻轻擦干净，再敷上金疮药，动作轻柔得怕弄疼她。春桃趴在凳上，眼泪无声地掉在地上，哽咽着说：“娘娘……奴婢长这么大，除了爹娘，没人对奴婢这么好……”
“往后好好的，比什么都强。”沈清沅帮她缠好纱布，又找了件自己的旧襦裙给她换上——春桃的衣裳又破又薄，根本抵不住深秋的寒意。“云芝，去给春桃拿点吃的，她定是饿坏了。”
云芝很快端来一碗热粥和两个馒头，春桃狼吞虎咽地吃着，眼泪还在掉，却不是因为疼，而是因为久违的温暖。
傍晚的时候，春桃已经能慢慢走动了。她见院里的落叶还没扫，就主动拿起扫帚，一点点扫干净；又帮秋纹把院里的衣物收回来，叠得整整齐齐。沈清沅看着她忙碌的身影，心里有了个主意——春桃老实本分，又吃过苦，定是个懂得感恩的，若是好好培养，或许能成为自己在王府的得力帮手。
晚饭时，沈清沅特意让厨房多做了道菜，给春桃加了双筷子。春桃受宠若惊，几次想站起来道谢，都被沈清沅按住了：“往后都是一家人，不用这么客气。”
夜里，春桃躺在西厢房的床上，摸着身上干净温暖的襦裙，想着沈清沅温和的模样，心里暗暗下定决心——这辈子，定要好好伺候侧妃娘娘，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娘娘，哪怕是拼了自己的性命，也在所不惜。
第二日一早，春桃天不亮就起了床，把汀兰院的院子扫得干干净净，又去灶房帮着烧火，还悄悄给沈清沅端来了温好的茶水。沈清沅看着她，笑着说：“往后不用这么急，按自己的节奏来就好。”
春桃红着脸点点头，却还是忍不住想多做些事。云芝悄悄对沈清沅说：“姑娘，这春桃倒是个懂事的，就是太拘谨了，往后慢慢教，定是个好帮手。”
沈清沅点点头，目光落在春桃身上——这深宅里，人心叵测，能有个真心待自己的人，不容易。春桃的到来，像一缕暖阳，照进了汀兰院冷清的角落，也让沈清沅觉得，自己在这王府里，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。
而此刻的澄瑞堂里，张婆子正低着头，向柳玉茹回话：“娘娘，沈清沅把那小丫鬟要到她院里去了，还说……还说往后谁动那丫鬟，就是跟她过不去。”
柳玉茹手里把玩着一支新的玉簪，脸色阴沉：“沈清沅倒是越来越能耐了，连我身边的人都敢管，还敢抢我的人！”她顿了顿，嘴角勾起抹阴狠的笑，“也罢，就让她留着那小丫鬟，我倒要看看，这小丫鬟能不能帮她挡灾。”
柳玉茹不知道，她这随手的刁难，反倒给沈清沅送来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帮手。往后的日子里，春桃不仅成了沈清沅的得力心腹，更在多次危机中，为沈清沅传递消息、寻找证据，成了她在深宅里最可靠的支撑。
汀兰院的廊下，沈清沅看着春桃认真扫落叶的模样，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。深秋虽寒，但有这样温暖的人和事，也让这深宅的日子，多了几分盼头。她知道，往后的路还会有风浪，但只要身边有这些真心待她的人，她就有勇气，一步步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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