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风裹着雪沫子,刮在澄瑞堂窗棂上,呜呜地响,听着就透着股子冷意。柳玉茹坐在暖阁的榻上,手里捏着枚赤金镶玉的簪子,手指头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簪头,那点冰凉劲儿半点没让她静下心来——哪还有心思赏玩这个?自打沈清沅跟孟瑶凑了伙,府里几个原本跟她走得近的低阶姬妾,竟偷偷往汀兰院跑;连周管家给汀兰院的份例,都比从前松了口,这事儿想起来就堵得慌。
“娘娘,镇国公府那边来人了,说国公爷有东西得亲手给您递过来呢。”门外丫鬟的声音轻悄悄得,带着点怕扰着她的小心,还特意顿了顿才接着说。
柳玉茹眼睛“唰”地亮了,立马从榻上起身,连簪子都随手搁在旁边小几上:“快请进来!”她心里门儿清,准是爹柳承业来给她送能耐的——前几日特意让人捎信回去说,想彻底扳倒沈清沅,就缺仿书信的关键物件,爹向来疼她,断不会让她卡这儿。
没片刻,穿玄色锦袍的柳承业迈进门,肩背挺得笔直,眉眼间那股子久居高位的威严劲儿,不用说话就压得住场。他刚站定,扫了眼屋里的丫鬟,抬手就挥了挥:“你们都先出去,让张妈在门外守着就行。”等丫鬟们都退干净了,才转向柳玉茹:“玉茹,你信里说的事,爹给你办妥了。”说着从袖筒里摸出个乌木小匣子,巴掌大,轻轻往桌上一搁,“嗒”一声轻响,“这里面是仿字用的,你瞧瞧合不合手。”
柳玉茹赶紧掀匣子,一眼就瞅见里面的东西:一支狼毫笔,笔锋泛着点青,摸着手感就不一样,准是特殊兽毛做的;旁边一小罐墨汁,黑得透亮,凑鼻尖一闻,还有股松烟的淡香;最底下压着几张宣纸,纸纹细得很,跟沈清沅天天用的江南宣纸,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“爹,这……这真能仿出沈清沅的字?”她还是不踏实,捏着毛笔在指尖蹭来蹭去,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。
“你放一百个心。”柳承业在榻上坐下,端起丫鬟刚沏好的热茶抿了口,语气笃定得很,“这支笔的笔锋,是照着沈清沅常用的那支仿的;墨汁里加了点朱砂,写出来的颜色,跟她的字没差。爹找了京里最好的制笔师傅,还特意托人弄来沈清沅写过的字稿,让师傅反复调了好几回,保准谁都分不出真假。”
他话头顿了顿,脸色沉下来,声音也压低了些:“沈明弹劾王侍郎的事,瑞王跟我说了。只要扳倒沈清沅,就能借着沈家的事,压萧景渊一头。你这事必须办干净,别留半点尾巴——要是成了,你在靖王府的地位就稳了,咱们柳家在朝堂上,也能再往上挪挪。”
柳玉茹连连点头,心里那点疑虑全散了,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:“太好了!爹,有这些东西,沈清沅这次插翅也难飞!”说着拿起毛笔,在旁边宣纸上轻轻写了个“清”字——那字迹娟秀,笔画绕弯的劲儿,竟真跟沈清沅的字有七分像。
“光有物件不够,信上的内容得琢磨透。”柳承业又叮嘱,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,“得写得又暧昧又扎心,既要显出‘私通’的影儿,还得扯着沈家的事。让萧景渊觉得,沈清沅不光品行差,还想靠外男救她爹,这样他才会彻底厌弃她,连辩解的余地都不给。”
柳玉茹一听就醒过神,低头琢磨了会儿,眼睛一亮:“沈清沅有个旧识,是她爹的门生,叫李修远,现在在京郊当秀才。正好把他扯进来当‘私通’的由头!信里就说,她早烦透了萧景渊,想跟李修远私奔,还让李修远找关系救她爹——这样‘私通’和‘勾结外男谋利’的罪名,不就都钉死了?”
柳承业听得点头,脸上露出点满意的神色:“这主意好。李修远是沈明的门生,身份说得通,不容易让人起疑。你尽快把信写好,找机会塞沈清沅院里,等时机到了,当众搜出来,一抓一个准。”
父女俩又嘀咕了半盏茶的功夫,柳承业反复嘱咐她“别让萧景渊察觉半分”“办事要利落”,随后就悄悄走了——他是镇国公,在靖王府待久了,容易引人闲话,反倒坏了事儿。
柳承业一走,柳玉茹立马喊张妈:“把之前找笔迹先生写的草稿信拿来!”等张妈把信递过来,她捏起那支特制狼毫笔,蘸了墨汁就开始仿写。起初写得还生涩,笔锋总绕不对劲儿,写坏了两张纸;后来慢慢顺了手,字越来越像沈清沅的风格,连笔画末尾那点轻挑的小习惯,都仿得没差。
张妈站在旁边瞅着,忍不住咋舌:“我的娘娘,您这字写得也太像了!要不是奴婢眼睁睁看着您写,压根分不清是您的字,还是沈清沅的字!”
柳玉茹放下笔,拿起信纸对着灯吹了吹墨汁,嘴角撇出个阴狠的笑:“像就好。等萧景渊看见这信,我倒要看看,他还护不护着沈清沅!”她把信翻来覆去查了两遍,确认没破绽,才小心折好,塞进个绣兰草的锦袋里——这锦袋是她特意让人仿沈清沅常用的样式绣的,连针脚疏密都一模一样,生怕露了马脚。
“张妈,你去汀兰院附近瞅瞅,看沈清沅今晚出不出去。”柳玉茹把锦袋递过去,语气急得很,还不忘叮嘱,“记住,千万别让人看见,得趁空把信塞进去,最好塞在她常找东西的地方。”
张妈接过锦袋,小心揣进怀里,猫着腰就往外走。绕到汀兰院附近,她躲在假山后头探头瞅——院里亮着灯,沈清沅坐在窗边,手里拿着笔,好像在写什么;春桃和云芝在旁边整理药材,偶尔低声说两句话,瞧着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。
张妈正急得搓手,就看见孟瑶提着个食盒,掀了汀兰院的帘子进去。她眼睛一下子亮了:孟瑶来了,沈清沅准跟她说话,春桃、云芝说不定会出来招呼,这不就有机会了?
果然没一会儿,春桃端着茶水从屋里出来,把杯子搁在院中的石桌上,又转身回屋拿点心。张妈赶紧从假山后头溜出来,快步跑到正屋窗边——屋里人都专心说话,没注意外头,窗户还开着条缝,她飞快地把锦袋从缝里塞进去,正好落在梳妆台抽屉边。那地方是沈清沅常放首饰的,一找准能找着。
塞完信,张妈立马转身,装着遛弯消食的样子,慢慢走回澄瑞堂。刚进门就急着喊:“娘娘!办妥了!信塞沈清沅屋里了,就落在她梳妆台抽屉边,保准能被她发现!”
柳玉茹站起身,走到窗边往汀兰院的方向瞅,眼神冷得像冰:“好!沈清沅,明天我就让你名声扫地!”她早想好了,明天一早,就以“沈清沅私藏外男书信”为借口,带着府里管事和婆子去汀兰院搜,当场把信拿出来,让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。
这会儿的汀兰院,沈清沅正和孟瑶坐在桌前。孟瑶打开食盒,里面是几块刚烤好的栗子糕,还冒着热气:“这是我让厨房烤的,你尝尝,看合不合口味。”她拿起一块递过去,语气透着真心,“听说你最近总担心沈御史的事,没什么胃口,特意让厨房多放了点糖,甜口的能让人舒心点。”
沈清沅接过栗子糕咬了一口,甜得刚好,不腻人,嘴里暖乎乎的,心里也跟着松快了点:“多谢姐姐费心,真好吃。”她从抽屉里拿出封信,递给孟瑶,“这是我给爹写的,里面说些安慰他的话。麻烦姐姐帮忙,看看能不能托你京郊的旧识,把信送到御史台去——现在府里递信不方便,怕被人截了。”
孟瑶接过信,仔细叠好揣进怀里,郑重点头:“你放心,我明天一早就让人送过去,走偏门递,准不耽误,也不会让人发现。”
两人又聊了会儿沈家的事,孟瑶劝她“别太着急,事情总会有转机”,还说了些外头听来的消息,沈清沅心里的沉重,也轻了些。孟瑶走后,沈清沅收拾好桌上的盘子,准备去洗漱。路过梳妆台时,她瞥见抽屉边有个绣兰草的锦袋,愣了神——捏着锦袋翻来覆去看,这玩意儿她压根没有啊!绣的兰草虽说细,但针脚里那股子糙劲儿,不是她常用的那几个绣娘的手艺。
正想打开看里面是什么,春桃突然跑进来,声音都急得发颤:“姑娘!不好了!澄瑞堂的人来说,正妃娘娘明天一早要带管事和婆子来咱们院,说是要‘检查过冬安全’!”
沈清沅手里的锦袋猛地攥紧,心“咯噔”一下沉下去——柳玉茹好好的查什么过冬安全?还特意带管事和婆子,准没好事。她赶紧把锦袋塞进抽屉深处,用块帕子盖住,深吸一口气:“知道了。你和云芝今晚多留意着点,院里院外都看看,明天见机行事,别慌。”
她哪晓得,那个看着不起眼的锦袋里,装着能让她万劫不复的陷阱,正等着她明天踏进去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