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名其妙

乔淼几乎是被那句话钉在了原地。

“你挺有意思的。”

蒋洛烨的语气算不上轻佻，甚至带点难得的认真，但听在乔淼耳里，却比任何明确的恶意或玩笑都更让他无措。这算什么意思？评价？调侃？还是体院生对“书呆子”另一种形式的捉弄？

那股被冒犯的感觉再次涌上来，混合着会议室里积攒的窘迫和此刻走廊里过于逼近的距离感，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。

“你的‘觉得’很主观，而且毫无意义。”乔淼的声音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，试图用他最熟悉的逻辑和冷静来武装自己，“如果没事，我先走了，我还有课。”

他转身就要走，手腕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握住。

力道不重，甚至称得上克制，但掌心那截然不同的、带着运动后鲜活生命力的热度，瞬间烫得乔淼浑身一僵。所有试图建立的冷静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。

“蒋洛烨！”乔淼猛地甩手，声音里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。

蒋洛烨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，甚至配合地举了举双手，做出一个无害投降的姿态，但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又漫了上来，显然很满意对方终于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、公事公办的样子。

“好吧，好吧，别激动。”他看着乔淼迅速将手腕收回去，仿佛碰到了什么腐蚀性物体，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，“我就是想说，校运会的事儿还没完呢，之后少不了打交道。乔淼同学，咱们这算不算……不打不相识？”

乔淼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风衣袖口，重新戴好刚才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有些滑落的眼镜，试图找回那种疏离的姿态。

“工作上的必要接触，我会配合。但仅限于工作。”他刻意强调了最后几个字，目光不再看蒋洛烨，而是落在他身后的空墙上，“现在，可以了吗？”

蒋洛烨盯着他看了两秒，忽然又往前凑了半步。这次乔淼忍住了没后退，只是身体明显更加僵硬了。

“乔淼，”蒋洛烨的声音低了些，带着点探究，“你是不是特讨厌我这种……嗯，你们好学生通常看不上的‘体育生’？”

这个问题太过直接，甚至有点自贬的意味，让乔淼准备好的所有冷硬回击都噎在了喉咙里。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蒋洛烨，对方脸上那惯常的、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淡了些，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，乔淼一时分辨不清。

讨厌吗？乔淼在心里问自己。是讨厌他那种过于随意的边界感，讨厌他总能轻易打破自己的平静，讨厌他让自己陷入尴尬和失控……但这些，似乎又并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对某个群体的偏见。

“……我没有那种狭隘的看法。”乔淼最终生硬地回答，“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。”——尤其是对你，最好能视而不见。他在心里补充道。

蒋洛烨像是看穿了他口是心非，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明朗起来，带着一种“我就知道”的了然。

“行，‘一视同仁’。”他重复了一遍，语调拖长，显得意味深长，“那之后工作对接，乔同学可别对我有差别待遇啊。”他拿出手机要加乔淼微信。

乔淼本能的想要拒绝，可看到对方亮晶晶的眸子时，面对别人加微信提前打好的腹稿却被嚼碎吞咽到了肚子里。

他拿出手机，飞快的扫了码，对方的头像是一只卡通小狗，还挺可爱？

这时，走廊尽头传来呼唤声：“蒋哥！干嘛呢？教练催了，训练要迟到了！”

是蒋洛烨体院的同伴。

蒋洛烨回头应了一声：“来了！”他又转回头，飞快地对乔淼说：“先走了，‘小律师’……哦不，乔淼同学。”

他笑着，最后深深看了乔淼一眼，那眼神像带着小钩子，然后才转身，迈着那种特有的、充满力量的步伐跑向同伴，卫衣的帽子在身后一晃一晃。

乔淼站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，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，只剩下窗外依旧黏腻的风声，和自己胸腔里有些失序的心跳声。他又看了看蒋洛烨微信头像的那只狗。

他抬起手腕，刚才被握住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清晰的触感，一圈微热的、无形的烙印。

“莫名其妙。”乔淼低声对自己说，像是在告诫，又像是在平息某种躁动。

他转身，朝着与蒋洛烨相反的方向走去，脚步很快，仿佛要甩掉什么。但那句“你挺有意思的”和那个带着薄荷洗发水气味与体温的靠近，却像这初秋的风一样，黏黏腻腻地缠绕上来，挥之不去。

他知道，麻烦才刚刚开始。而比麻烦更让他心烦的是，他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这种“麻烦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