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安

校运会结束后，校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，但某些东西却悄然不同了。比如，乔淼的脖颈上偶尔还会残留着金牌沉甸甸的触感；比如，蒋洛烨那群朋友的咋咋呼呼和直白的友善，像一股不容拒绝的热流，时不时就会漫过边界，冲刷一下乔淼过于规整的世界。

周五晚上，乔淼从图书馆出来，天色已晚。手机震动，是蒋洛烨的消息。

【蒋洛烨】：[/图片]（一张模糊的、对着夜空拍的月亮）

【蒋洛烨】：查岗。还在‘镇压砖头’？

【乔淼】：刚出来。

【蒋洛烨】：位置共享一下。

乔淼蹙眉，但还是把实时位置发了过去。

几乎就在位置共享开启的下一秒，蒋洛烨的电话就打了进来。

“站着别动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微喘，背景是呼啸的风声，“我就在附近，马上到。”

电话挂断。乔淼站在原地，晚风吹过，带着深秋的凉意。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蒋洛烨位置的小圆点快速向自己靠近，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蔓延——像是被定位，被捕捉，却又奇异地……并不令人反感。

几分钟后，蒋洛烨骑着辆造型略显粗犷的山地车，一个利落的甩尾停在他面前。他穿着宽松的卫衣和运动裤，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，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，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。

“上车。”他单脚支地，拍了拍后座，“顺路，捎你回去。”

乔淼看着那明显没有后座垫、光秃秃的金属车架，犹豫了一下：“不用，我走回去就行。”

“走什么走，这么晚了，你们法学院这边路灯暗，不安全。”蒋洛烨理由充分，见他不动，干脆伸手拉住他的手腕，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，“快点，冷。”

他的掌心一如既往地滚烫，力道不容拒绝。乔淼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他拉过去，侧身坐上了那硌人的后座。

“坐稳了？”蒋洛烨回头看了他一眼，嘴角勾着笑，“抱紧点，我车速快。”

乔淼双手下意识地抓住车座下方的金属支架，身体绷得笔直，尽量不与前面的人有过多接触：“……你慢点骑。”

蒋洛烨低笑一声，没再勉强，脚下一蹬，车子便滑了出去。

夜晚的校园道路相对安静，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，将两人的影子拉长、扭曲、交融。风迎面吹来，带着蒋洛烨卫衣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他身上蓬勃的热气。

乔淼僵硬地坐着，感受着身下车子的每一次颠簸，以及前方传来的、蒋洛烨背部肌肉随着蹬车动作而起伏的细微动静。

“今天高兴那小子是不是又骚扰你了？”蒋洛烨忽然开口，声音混在风里，有些模糊。

“没有。”

“他给你发那些弱智段子别理他，他脑子练跳远练傻了。”

“……还好。”

沉默了一会儿。

“刘寒韵那人就那样，看着闷，其实一肚子坏水，他要是跟你说话，你得防着点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裴雅安……她要是约你去看球，你别答应，她打球太凶，怕吓着你。”

乔淼听着他絮絮叨叨地“诋毁”着自己的朋友，一种莫名的、微小的暖意却顺着抓着冰冷金属的手指，慢慢爬了上来。

车子拐过一个弯，速度稍微快了些。乔淼身体下意识地后仰，为了保持平衡，手指不得不松开支架，慌乱中一把抓住了蒋洛烨腰侧的卫衣布料。

布料下是紧实而温热的腰腹肌肉。

蒋洛烨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，蹬车的动作慢了半拍。他没有回头，也没有说话，只是原本挺直的后背似乎微微放松了下来，任由那只手抓着自己的衣服。

乔淼像是被烫到一样想缩回手，但车子的晃动又让他不敢松开。指尖传来的温度和触感让他心跳失序，耳根在夜风里迅速烧了起来。

幸好蒋洛烨没有再加速，只是平稳地骑着。

晚风，路灯，摇晃的车影，抓着衣角的手，和前方那人宽阔而温暖的后背。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和暧昧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，盖过了所有的尴尬和不适。

路程似乎变得很短，又似乎很长。

快到宿舍区时，蒋洛烨忽然又开了口，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：“乔淼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下周末……我有一场挺重要的选拔赛。在市体育馆。”

乔淼愣了一下：“……哦，加油。”

“你来吗？”蒋洛烨的声音混在风里，听不出情绪，但抓着车把的手似乎紧了紧。

乔淼沉默着。他应该拒绝的。这已经远远超出了“工作”或普通“朋友”的范畴。

前方那人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。

抓着对方衣角的手指，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，将那片布料攥得更紧。

“……几点？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，几乎要被风吹散。

蒋洛烨的背影瞬间松弛下来，甚至能感觉到他无声地松了口气。

“下午两点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不用来太早。结束了……等我一起回来？”

这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。车子缓缓停在法学院宿舍楼附近的路灯下。

乔淼几乎是立刻跳下了车，与他拉开距离。指尖还残留着对方卫衣的柔软触感和腰腹的热度。

蒋洛烨单脚支地，回头看他。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，眼神深邃，带着某种沉甸甸的笑意。

“那就说定了。”他看着乔淼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，心情大好，“回去吧，到了发消息。”

乔淼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，转身快步走向宿舍楼门口。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，像实质一样灼热。

直到走进楼内，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晚风，他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，轻轻吁出一口气。抬起手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滚烫的温度和触感。

他拿出手机，点开那个对话框。

【乔淼】：到了。

几乎秒回。

【蒋洛烨】：[/笑脸]

【蒋洛烨】：晚安，乔淼。

乔淼看着那行字，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很久，最终，也没有回复。

但某种约定，已然在夜风中被无声地镌刻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