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崴了

选拔赛前的这一周，蒋洛烨的训练强度明显加大，微信消息的频率也随之降低，但并未断绝。通常是深夜发来一张体育馆空旷的灯光，或者一杯喝空了的运动饮料，配文简单：【刚完。】或者：【还行。】

乔淼通常不会立刻回复，有时是隔几个小时，有时是第二天清晨，回一个看不出情绪的：【嗯。】或者：【早点休息。】

这种克制的、近乎仪式性的报备与回应，却像一根细细的线，缠绕在两人之间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连接。

选拔赛当天，乔淼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市体育馆。馆内气氛比校运会紧张许多，看台上坐了不少人，有教练模样的人拿着本子低声交谈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和一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。

他找了个靠前但不算太显眼的位置坐下。很快，就在热身区看到了蒋洛烨。他穿着统一的代表队服，神情是乔淼从未见过的专注和冷峻，正在教练的指导下进行最后的热身拉伸，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充满力量。

比赛很快开始。蒋洛烨参加的是短跑和跳远。起跑，加速，冲刺…他在跑道上的每一个瞬间都像绷紧的弓弦，充满了爆发性的美。跳远时，助跑，踏跳，腾空，落地…沙坑溅起飞扬的尘粒，他的身影在空中划出充满力度的弧线。

乔淼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，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懂一些门道——比如起跑时的反应速度，途中跑的节奏保持，跳远时腾空的高度和落地那一下的控制。他甚至能感觉到蒋洛烨每一次发力时肌肉的紧绷和呼吸的节奏。

很帅。乔淼在心里客观地评价。一种剥离了所有玩笑和散漫的、纯粹属于运动员的锐利和强大。

蒋洛烨发挥得很稳定，甚至超常。短跑小组第一，跳远的一次试跳成绩直接锁定了晋级名额。每完成一个项目，他都会下意识地朝看台乔淼的方向扫一眼，眼神里的冷峻会瞬间融化，换上一点不易察觉的、寻求确认的亮光。

乔淼没有挥手，也没有喊叫，只是在他看过来时，几不可查地轻轻点一下头。

最后一次跳远试跳，蒋洛烨助跑加速，踏板起跳——腾空的高度和远度都无可挑剔，但在落地时，他的身体似乎为了追求极限距离而失去了一点平衡，脚踝猛地向内崴了一下，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摔倒在沙坑里！

看台上一片惊呼。

乔淼的心脏骤然缩紧，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

蒋洛烨倒在沙坑里，没有立刻起来，手捂住了右脚踝，眉头紧紧拧着，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。教练和队医立刻冲了过去。

乔淼站在原地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栏杆，指节发白。他看着被人围住的蒋洛烨，那种熟悉的、尖锐的担忧再次攫住了他，比上次在篮球馆外更甚。

经过简单的处理和询问，蒋洛烨在队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，尝试着走了两步，脚步有些踉跄，但似乎还能支撑。他拒绝了立刻下场的要求，坚持看完了全部比赛。

最终成绩出来，他凭借之前的出色发挥，还是成功入选。

颁奖仪式简短而迅速。蒋洛烨被队友扶着站上领奖台，接过证书时，他的脸色有些发白，但嘴角还是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。

仪式一结束，他几乎立刻被教练和队友更紧密地围住了。

乔淼站在看台边缘，看着下面喧闹的人群，犹豫着是该离开，还是该下去。他拿出手机，点开和蒋洛烨的对话框，输入又删除，最终只发过去一句：

【乔淼】：还好吗？

消息像石沉大海，没有立刻得到回复。

人群渐渐散去。乔淼看到蒋洛烨被两个人搀扶着，慢慢走向运动员通道。他的脚步明显不敢用力，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同伴身上。

乔淼抿了抿唇，最终还是走下看台，跟了过去。

通道里光线有些暗，充斥着汗水和药油的味道。蒋洛烨正靠坐在墙边的长椅上，队医蹲在地上，正在帮他处理脚踝。他的队服裤腿卷到了膝盖，露出已经明显红肿起来的脚踝。

乔淼停下脚步，站在几步远的地方，没有立刻上前。

蒋洛烨低着头，看着自己的脚踝，表情有些晦暗不明，额发被汗水浸湿，黏在皮肤上。直到队医包扎完毕，抬起头跟他说了些什么，他才若有所觉地抬起眼。

视线穿过略微昏暗的通道，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乔淼。

他愣了一下，脸上的阴霾和挫败感瞬间被冲淡了许多，眼睛亮了起来，甚至下意识地想站起身。

“别动！”队医立刻按住他。

蒋洛烨只好坐着，朝乔淼扯出一个笑容，虽然有点勉强，但里面的惊喜是真实的：“你怎么过来了？等很久了？”

乔淼走过去，目光落在他被白色绷带层层包裹的脚踝上：“刚下来。严重吗？”

“扭伤，没伤到骨头，但得养一阵。”队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，然后拍了拍蒋洛烨的肩膀，“最近别想训练了，好好休息。”说完便先离开了。

通道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
蒋洛烨尝试着动了动脚，立刻疼得吸了口凉气，眉头又皱了起来。

“别乱动。”乔淼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责备的语气。

蒋洛烨抬头看他，忽然笑了，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和撒娇的意味：“完了，乔学霸，刚拿到的资格，可能要泡汤了……疼死了。”

乔淼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脆弱和依赖，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。他沉默了几秒，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，拧开，递过去。

“先喝水。”

蒋洛烨接过水瓶，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乔淼的，两人都顿了一下。

“谢谢。”蒋洛烨低声说，仰头喝了几口水。水流过他滚动的喉结，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安静和微妙。

“还能走吗？”乔淼问。

“悬，”蒋洛烨尝试着单脚站起来，晃了一下，“得找个人架着我。”他说着，目光却直直地看向乔淼，意图明显。

乔淼看着他，又看了看他那条不敢沾地的伤腿，最终叹了口气，走上前，将自己的肩膀递了过去：“扶着。”

蒋洛烨眼睛瞬间亮得惊人，毫不客气地将手臂搭在乔淼肩上，大半重量倚靠过去。乔淼的身体被他压得微微沉了一下，但还是稳稳站住了。

两人以一种极其亲密的搀扶姿势，慢慢往外走。蒋洛烨的身上混合着汗味、药油味和一种强烈的、属于男性的气息，几乎将乔淼整个人笼罩。

他的嘴唇几乎贴着乔淼的耳廓，呼吸温热：“哎，乔淼，”他声音压低，带着点笑意和试探，“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？”

乔淼侧脸线条绷紧，目视前方，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：“……闭嘴，看路。”

蒋洛烨低低地笑了一声，果然不再说话，只是将身体的重量更放心地交付给他。

夕阳的余晖从通道口照射进来，将两人依偎着前进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