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约

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。

录取结果张榜公布的日子。学校门口的公告栏前，早已被心急如焚的家长和学生围得水泄不通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和期待。

我远远地站着，不敢靠近。手脚一片冰凉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，每一下都敲击着巨大的不安。我能听到人群中不时爆发出狂喜的欢呼或是失望的叹息，每一种声音都让我的神经绷得更紧。

终于，人群稍微散开了一些。我深吸一口气，像是奔赴刑场一般，一步一步挪到那张巨大的、决定命运的红色榜单前。

目光直接从最顶端那一片——龙城一中的录取名单开始，颤抖着、贪婪地、又充满恐惧地搜寻着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。

没有。 没有。 没有……

一行，又一行……直到一中的名单全部看完，我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。

一种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窜升至头顶，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，世界变成了一片嗡鸣的白噪音。

真的没有。

尽管早有预感，但当现实以如此冰冷残酷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，那种冲击力还是足以将人彻底击垮。

我不死心，目光慌乱地向下移动，在第二批录取的学校——龙城二中的名单上，几乎是第一眼，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。

像是一个冰冷的印章，狠狠盖下，宣判了最终结果。

龙城二中。

这四个字，此刻看起来无比刺眼。

周围的一切重新涌入感官，却变得模糊而遥远。我听到身边有同学兴奋地尖叫“我一中啦！”，那声音像一把尖刀，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。

我猛地转过身，挤出了人群，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个地方。阳光猛烈地照在身上，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，只有彻骨的寒冷。

回到家，妈妈看到我的脸色，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张了张嘴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：“二中也不错，挺好的学校了。”

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。可任何安慰在此刻都苍白无力。

我沉默地走进房间，反锁上门。

世界安静下来。我走到书桌前，目光落在那个刻着的 “遇” 字上。

曾经，这个字代表着所有美好的开端和期许。而现在，它像一个巨大的、讽刺的玩笑。

遇见又如何？ 相遇又如何？ 最终，还不是走向了不同的岔路。

手指抚过那深刻的笔画，心里涌起的不是温暖，而是尖锐的疼痛。我和他，终究还是被分割在了分数线两侧，成为了“我们”和“他们”。

几天后，是去二中报到注册的日子。

我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录取通知书，走进了龙城二中的校门。这里的校园似乎比一中旧一些，小一些，来往的学生脸上，也带着不同的气质。

一切都很陌生。

我办完所有手续，拿着新领到的教材和校服，神情恍惚地沿着走廊熟悉环境。经过一间空教室时，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。

教室里弥漫着新打扫过的灰尘气息。课桌有些旧，桌面上有着各种前人留下的刻痕和字迹。

我放下手里的东西，在一张靠窗的课桌前坐下。

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面上。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，就像过去一年里在我自己课桌上做过无数次的那样，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。

然后，我的指尖顿住了。

冰凉的桌面上，没有任何刻痕，光滑一片。

这里，没有那个“遇”字。

这里，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和念想。

这里，是一个全新的、却带着失败和遗憾印记的起点。

巨大的失落和酸楚在这一刻终于冲垮了所有的堤坝。我猛地低下头，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光滑的桌面上，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。

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，迅速浸湿了一小片桌面。

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只是任凭泪水肆意流淌。

为我拼尽全力却依旧失败的中考。 为那个无法兑现的、沉重的约定。 也为那个刻在旧课桌上、却不得不被留在过去的——

“遇”字和我所有的心事。

我知道，从踏进这所校园的那一刻起，有些故事，就已经被迫写下了结局。

我失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