陌生的彼岸

高中生活，就在一种低气压的沉闷中，悄然开始了。

龙城二中的节奏，似乎天生就比传说中龙城一中的“火箭速度”要慢上半拍。没有那么多竞赛培优的紧迫通知，没有那种人人步履匆匆、眼神里都写着“目标”的精英感。这里的氛围更杂，更散，也更……普通。

这种“普通”，像一面镜子，照出了我的失败，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到一种如影随形的失落。

开学第一周的自我介绍，轮到我的时候，我站在讲台上，看着下面一张张陌生的面孔，喉咙发紧。我能说什么？说我从初中起就梦想着一中，最后却来到了这里？最终，我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名字和原来的初中，就仓促地逃下了讲台。

我变得沉默寡言。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。

课间，当周围的新同学兴奋地讨论着新的老师、新的趣事，或者抱怨着初中学校的种种时，我只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，假装在做题，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。

偶尔，会听到有人提起“一中”。

“我一中的同学说，他们开学就摸底考，简直变态！” “哇，他们校服好像都更好看一点。” “听说一中那边的社团特别多，还有什么模联……”

每一次听到这两个字，我的心都会像被细针扎了一下，猛地一缩。我会立刻低下头，手指不自觉地收紧，仿佛这样就能屏蔽掉那些声音，屏蔽掉那个与我失之交臂、却依旧光鲜亮丽的世界。

以及，那个身在那个世界里的他。

他现在怎么样了？一中的课程是不是很难？他会不会……已经认识了更多优秀又有趣的人？

一想到这些，一种混合着自卑、嫉妒和思念的复杂情绪就会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，窒息得让人难受。

我努力想把这些念头压下去，把自己埋进二中的课本和试卷里。但我发现，这里的题目难度和深度，似乎确实和一中的要求有差距。老师讲课的节奏，也更偏向于基础和大纲。

这种差距感，并没有让我感到轻松，反而加剧了我的焦虑。

我像是在一条流速缓慢的河流里划船，明明可以更轻松，却总是忍不住拼命向后看，焦虑着另一条快车道上的船只已经驶出了多远。

那本贴满胶带的笔记本，被我更深地锁进了箱底，不敢再轻易翻开。那里面每一个字，现在读起来都像是一种讽刺，提醒着我的失败和失约。

我试图切断与过去的所有联系，假装自己就是一个纯粹的、从零开始的二中学生。

但我很快发现，我无法真正融入。

这里的同学聊的明星、看的动漫、玩的游戏，似乎都和我初中那个埋头苦读、心里只装着一个人的世界格格不入。她们也会讨论哪个男生打球很帅，但在我眼里，似乎都缺少了某种……让我心动的光芒。

我像一个异类，一个带着秘密和伤疤、误入此地的流浪者。

放学的时候，我宁愿一个人绕远路，也不愿经过一中所在的那个方向。我怕看到那气派的校门，怕看到里面穿着那身令我向往的校服的学生们，意气风发地进出。

那里是他的彼岸。 而这里，是我的彼岸。

我们终于抵达了各自的彼岸，却隔着再也无法跨越的茫茫水域。

某个傍晚，我独自一人坐在二中操场空旷的看台上，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。

手里拿着的，是二中的英语课本。课文很简单，我早就预习完了。

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笔记本上他抄写的那段《God is a Girl》的歌词。

【Remembering me, discover and see...】

我忽然觉得鼻子一酸。

那个曾经被他认为是“像这首歌一样”的女孩，如今被困在了这里，变得沉默、自卑、黯淡无光。

我终究，还是辜负了那份期待。

也弄丢了，那个勇敢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