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六大马金刀地坐在前堂,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,宓瑶就站在他身侧,一手按在腰间的药囊上,周身的冷意还未完全散去——她和小六一样,此刻心里都燃着杀心,为老木受的那些屈辱。十七则静立在屋角的阴影中,像一尊沉默的雕像。
小夭“老木、麻子、串子都觉得我是大好人,”
小六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唠叨,眼神却冷得像冰,
小夭“可实际上我很小时就杀了不少人……我很久没有杀过人了,可今天,我真想把那两个神族丫头挫骨扬灰。”
叶十七“她们是神族。”
十七突然出声,打破了屋内的沉寂,语气平淡却带着提醒的意味。
小夭“神族又怎么样?”
小六抬眼,眉眼间翻涌着飞扬的戾气,一旁的宓瑶也微微颔首,显然认同他的话——在她眼里,哪怕是神族,只要伤了她在意的人,就该付出代价。
十七沉默了,只是看向小六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。
小六斜睨着他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:
小夭“你会帮我?”
十七没有犹豫,缓缓点了下头。
小六脸上的戾气渐渐淡去,反而露出一丝真切的微笑。他侧头看了眼身边依旧紧绷着的宓瑶,突然觉得,有个人和自己一样抱着杀心、一样愿意护着身边人,好像也不是那么迫切地想动手了。
他端起酒杯,仰头喝尽杯中酒,刚放下杯子,就听见院外传来了脚步声——他等的人,来了。
少女取下了面纱,五官一般,一双眼睛却生得十分好,好似潋滟秋水,顾盼间令五分的容貌顿时变成了八分。她身旁的男子却十分出众,眉眼温润,气度儒雅,远观如水,近看若山,澹澹高士风姿。
男子对小六作揖行礼,
玱玹“在下轩,这位是表妹阿念,婢女海棠中了公子的毒,所以特意前来,还请公子给我们解药。”
小六抛玩着手上的药瓶,笑眯眯地说:
小夭“好啊,只要给我兄长磕个头赔罪。”
阿念不屑地瞪着小六,
阿念“让我的婢女给你兄长磕头赔罪,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吧?”
小六冷冷地看着,海棠好似很痛苦,扶着墙壁,慢慢地坐到地上。阿念娇嗔,
阿念“轩哥哥,你看到了,是他们先来找我麻烦,我压根儿没有伤到他们,只是小小戏弄了一下,他们却不依不饶,一出手就想要我们的命。如果我身上不是带着父……亲给的避毒珠子,我肯定也中毒了。”
海棠痛得呻吟了一声,轩的目光沉了下来,盯着小六加重语气:
玱玹“请给解药!”
小六冷笑,
小夭“怎么?你还想强抢?那就来吧!”
玱玹“见谅!”
话音未落,轩身形一动,带着灵力的掌风直逼小六面门,显然是想强行夺药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宓瑶猛地上前一步,稳稳挡在了小六身前!她本就因老木受辱憋着杀心,此刻见轩动手,眼底寒光乍现,出手毫不留情——右手快速从药囊里捻出两枚淬了剧毒的银针刺向轩的手腕,左手则抓向他的命脉,招式又快又狠,每一处都朝着要害而去,显然是下了杀心,要让对方付出代价。
小六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准备配合宓瑶夹击,可眼角余光扫过屋角,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——十七竟不在屋内,没有如他预想般出手相助。
轩没想到宓瑶身手如此凌厉,更没想到她的招式带着致命杀意,急忙收掌后退,避开银针的同时,反手一掌拍向宓瑶的肩头。宓瑶侧身躲闪,却还是被掌风扫到,踉跄了两步。趁这间隙,轩再次攻向小六,小六来不及躲闪,被他一掌击中胸口,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。
宓瑶看着小六软软倒下的身影,瞳孔骤然一缩,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。她之前压着的杀心彻底冲破了克制,再看向轩时,眼神里没有了半分波澜,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——那是看死人的眼神。
不等轩再有动作,宓瑶猛地抬手,将药囊里藏着的三枚毒针尽数甩出,针尖泛着幽蓝的光,直取轩的面门、咽喉和心口三个致命要害。她脚步轻点,身形如鬼魅般逼近,另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那个绣着暗纹的小瓷瓶,里面装着她耗费三月心血炼制的“牵机散”,只需一丝,就能让神族也痛不欲生。
玱玹“你敢!”
轩没想到宓瑶的杀意竟浓烈到这种地步,急忙侧身避开毒针,同时挥掌凝聚灵力,想要逼退她。可宓瑶根本不躲,任由灵力擦着手臂划过,留下一道血痕,反而借着这股冲劲更近了一步,指尖几乎要碰到轩的衣襟。
阿念在一旁看得脸色发白,尖叫道:
阿念“轩哥哥!杀了她!快杀了这个疯子!”
宓瑶充耳不闻,眼中只有轩的身影,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。她知道自己灵力不如轩,可论用毒和搏命,她从没怕过谁——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,也要让伤了小六的人,血债血偿。
就在这时,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,一道黑影如疾风般冲了进来,堪堪挡在了轩和宓瑶之间。宓瑶的毒针已出,收势不及,竟直直刺向了那道黑影的后背。
毒针带着破风的轻响,眼看就要刺入黑影后背,宓瑶瞳孔微震——那道身影的轮廓,竟有些像消失的十七。
几乎是本能反应,她猛地旋身,指尖扣住最后一枚未甩出的毒针,硬生生改变了力道方向。银针刺入旁边的木柱,瞬间渗出一圈黑褐色的痕迹,可见毒性之烈。
黑影缓缓转身,果然是十七。他后背的衣料还沾着方才被掌风扫起的灰尘,看向宓瑶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,只淡淡开口:
叶十七“他不能死。”
宓瑶攥着瓷瓶的手青筋凸起,眼底的杀意却未减分毫:
宓瑶“他伤了小六,凭什么不能死?”
话音刚落,她余光瞥见小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,心尖骤然一紧,杀招的动作顿了半分。
轩趁这间隙后退两步,脸色凝重地看着十七,显然也认出了他的身份,语气多了几分忌惮:
玱玹“你是……”
十七没理会轩,径直走向小六,弯腰将人轻轻扶起,指尖在他胸口穴位处轻按两下,缓解他体内翻涌的灵力冲击。宓瑶见状,也暂时压下杀意,快步上前查看小六的状况,见他只是暂时晕厥,并未伤及要害,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放松。
可她看向轩的目光依旧冰冷,瓷瓶的塞子已被悄悄旋开,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在空气中散开——只要十七不再阻拦,她有把握在三招之内,让轩尝遍牵机散的苦楚。
阿念躲在轩身后,又怕又气地喊道:
阿念“轩哥哥,别跟他们废话!我们是神族,难道还怕这几个凡人不成?”
十七扶着小六的手顿了顿,抬眼看向轩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:
叶十七“要么,赔罪拿解药;要么,现在离开清水镇。再动手,我不会拦着她。”
他看向宓瑶的眼神,分明是默许了她的杀心。
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,他盯着十七看了半晌,又扫过宓瑶手中那只微微泛着冷光的瓷瓶,显然清楚再僵持下去讨不到好处——十七的实力深不可测,而宓瑶的毒更是防不胜防。
他深吸一口气,侧身看向还在叫嚷的阿念,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严肃:
玱玹“阿念,住口。”
阿念愣了一下,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:
阿念“轩哥哥!你怎么帮外人说话?我们可是……”
玱玹“够了。”
轩打断她,转头看向被十七扶着的小六,又看向宓瑶,最终缓缓弯腰,对着小六的方向行了个半礼,
玱玹“今日之事,是阿念行事无度在先,我动手伤了公子,亦是有错。此事我们认了,还请两位赐下解药。”
宓瑶眼底的寒意未消,手指依旧扣着瓷瓶,没有松口的意思:
宓瑶“只认个错就想拿解药?方才你们戏耍老木的时候,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?”
十七这时轻轻拍了拍小六的肩膀,小六恰好缓缓睁开眼,他咳了两声,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:
小夭“宓瑶,先给他解药。”
宓瑶转头看他,眼中满是不解:
宓瑶“小六,他伤了你!”
小夭“我知道。”
小六抬手按住她的手腕,示意她收起瓷瓶,
小夭“但清水镇的规矩,认了错就不算结死仇。何况,我们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命,是一句真心的赔罪。”
他看向轩,
小夭“解药可以给你,但你得亲自去给老木磕个头,道声歉。”
轩沉默片刻,最终点头:
玱玹“可以。”
阿念在一旁气得直跺脚,却被轩用眼神制止,只能不甘心地咬着唇,看着轩接过宓瑶扔来的解药。
十七扶着小六站直,小六看着轩带着海棠和阿念离开的背影,轻声对宓瑶说:
小夭“别气了,以后再敢来惹事,咱们再好好算总账。”
宓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,终究是松了手,将瓷瓶塞回腰间:
宓瑶“下次再有人伤你,我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。”
她的语气依旧冰冷,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轩带着海棠和阿念刚走出回春堂的院门,阿念就忍不住挣开他的手,气鼓鼓地低吼:
阿念“轩哥哥!你凭什么给那些凡人低头?还要去给那个老头磕头!我们可是……”
玱玹“慎言。”
轩回头看了她一眼,眼神里带着几分警告,
玱玹“这里不是皓翎,行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。方才若不是十七拦着,你我今日恐怕都要栽在那个宓瑶手里。”
他想起宓瑶眼中那片死寂的冰冷,还有木柱上那圈黑褐色的毒痕,至今仍心有余悸——那毒性之烈,连神族的灵力都未必能完全化解。
阿念撇撇嘴,却也不敢再反驳,只是踢了踢脚边的石子,小声嘟囔:
阿念“不就是个会用毒的凡人么……”
轩没再理她,扶着已经缓过些劲的海棠,径直朝着屠户高家的方向走去。他知道,既然答应了小六,就必须做到,否则今日的退让只会变成日后更大的麻烦。
回春堂内,十七已经扶着小六坐到了椅子上,又给她倒了杯温水。宓瑶则蹲在小六身边,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衣袖,查看方才被轩的掌风扫到的手臂——虽然没有流血,却已经青了一片。
宓瑶“疼吗?”
宓瑶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淤青处,语气比刚才柔和了许多。
小六摇摇头,喝了口温水,笑道:
小夭“这点伤算什么,以前比这重的伤我都受过。倒是你,刚才那股狠劲,差点没把我吓着。”
宓瑶抬眼看向她,眼神又恢复了几分冷意:
宓瑶“谁让他伤你。”
老木这时从后院走了进来,手里还拿着刚晒好的草药,看到小六醒了,急忙上前问道:“小六,你没事吧?刚才听外面吵吵闹闹的,是不是那几个神族又来闹事了?”
小六刚想开口,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——轩带着海棠和阿念走了进来,身后还跟着闻讯赶来的麻子和春桃。
轩走到老木面前,没有丝毫犹豫,缓缓跪了下去,对着老木磕了个头,声音诚恳:
玱玹“今日之事,是我管教不力,让阿念冒犯了老伯,还请老伯恕罪。”
老木愣了一下,连忙伸手去扶他:“使不得,使不得!年轻人知错就改就好,快起来,快起来!”
阿念站在一旁,看着轩给老木磕头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。
小六看着这一幕,对宓瑶递了个眼神,宓瑶会意,收起了眼底的最后一丝寒意。十七则站在屋角,看着眼前的情景,眼神依旧平静无波,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过。
事情解决后,轩带着海棠和阿念很快就离开了清水镇,再也没有回来过。而回春堂的日子,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——只是从那以后,宓瑶药囊里的毒针,又多了几枚;而小六身边,也多了一个无论何时都会挡在她身前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