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大婶在泠繁旁边笑出了声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:"这群皮猴儿,整日没个正形。"
见泠繁仍望着门口出神,赵大婶伸出沾着面粉的手指,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腕:"甭搭理那群小崽子。"话音里浸着掩不住的笑意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,像在说自家地里撒欢的狗崽儿。"村里的孩子野惯了,没个规矩。"她说着,头顶那根磨得油亮的松木簪子随着摇头的动作晃了晃,缠着的蓝布条早褪了色,却洗得干干净净,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柔软的光。
正当赵大婶话音落下,门板"吱呀"一声被推开,西斜的日头立刻将个佝偻身影长长地投进屋里。老李头扛着柴禾跨过门槛,柴捆上还沾着山间带来的松针,随着他弯腰的动作簌簌落下几片。后腰别的柴刀把阳光折射到土墙上,晃出个锃亮的光斑。
"闹腾啥呢?"他喘着粗气问,卸下的柴捆扬起细碎的木屑,在午后的光束里打着旋儿落下。汗湿的短褐后背洇出一大片深色汗渍,袖口被树枝扯烂的布条随着动作的晃悠一飘一荡,就像晒场上扬谷时飘起的碎布幡。
赵大婶刚要接话,突然"啪嗒"一声脆响——老李头左脚草鞋的系带断了大半截,沾着新鲜泥浆的断头随着他跺脚的动作,一下下拍打着皴裂的脚后跟,在黄土夯实的屋地上蹭出几道泥痕。
"又惯着那群小馋猫。"老李头抬起粗糙的手背抹了把额头,胳膊上被茅草割出的血道子还泛着血丝,在夕阳下格外扎眼。
赵大婶朝老李头使劲儿努了努嘴,眼角都快挤出褶子来。老李头这才恍然,转头瞧见坐在床上的泠繁,脸上皱纹顿时舒展开来:"哎哟!姑娘醒啦?"他慌忙在衣襟上蹭了蹭沾着木屑的手,"可还有哪儿不舒坦?头还晕不晕?要不要再请王大夫来瞧瞧?"
"多谢大伯关心,我...我没事了。"泠繁轻声答道。
见老李头还想说什么,赵大婶悄悄在他后腰上拧了一把。老李头"哎呦"一声,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,只搓着手干笑。灶台上的水壶适时地"呜呜"叫起来,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黝黑脸庞上欲言又止的神情。
泠繁张了张口,话在舌尖转了几转,最终只轻声问道:"我睡了你们的床......那你们......歇哪呢?"
屋内静了一瞬,灶膛里柴火"噼啪"轻响。老李头搓了搓粗糙的手掌,笑道:"姑娘别操心,我和你大婶的屋子在西头呢,"他说着,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墙上挂着的一把旧弓,"你这屋子...原是给我那不成器的小子备的..."
赵大婶正搅着粥的手顿了顿,铁勺碰在锅沿上,发出清脆的一声响。她扯出个笑来:"屋子空着也是空着,姑娘安心住着便是。"
泠繁听出话里藏着的落寞,却也不好说什么,只默默点了点头。窗外一阵风过,吹得晾在竹竿上的空箩筐轻轻摇晃,晒干的藤条相互碰撞,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。
夜色渐深,油灯里的火苗越缩越小,最后"啪"地一声熄灭了。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里漏进来,在地上画出几道银色的格子。
屋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,远处田里的蛙鸣此起彼伏。老李头的鼾声从西屋传来,混着赵大婶轻微的梦呓。泠繁躺在陌生的床铺上,闻着被褥里阳光和稻草的气味,听着这陌生的农家夜曲。
不知过了多久,鸡埘里的公鸡试探性地叫了第一声。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,灶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——赵大婶已经起身,正轻手轻脚地生火做饭。新的一天,就这样在柴火"噼啪"的声响中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