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之所以会成为钟馗帝君大人座下的店员，这段听起来匪夷所思的缘分，若要追溯源头，一切得从一个月前那个清晨说起。
“叮叮叮——叮叮叮——”
床头柜上那部用了三年的旧手机，正以一种近乎扰民的分贝疯狂震动着，屏幕上跳动的闹钟图标像只不知疲倦的跳蚤，硬生生将我从一场冷汗涔涔的噩梦里拽了出来。我猛地睁开眼，窗外的天刚蒙蒙亮，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正从半开的窗户里钻进来，卷起窗帘边角不安地晃动，像是有谁在暗处悄悄拉扯。
我抬手按掉那催命般的铃声，指腹触到手机背面因长期使用而磨得发亮的塑料壳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，像是有根无形的针在里面反复搅动。我用指节用力按了按眉心，喉间溢出几句含混不清的嘟囔：“老天爷保佑，今天应聘工作可千万别真像梦里那样……”
梦里的场景还清晰得可怕：我攥着简历站在一栋连招牌都歪歪扭扭的写字楼前，被一个笑容甜得发腻的中介拉着胳膊往里拽，说有份“轻松月入过万、包吃包住”的好工作等着我。可转瞬间，那间亮堂的办公室就变成了颠簸的货车车厢，身边全是和我一样惊慌失措的年轻人，有人哭喊着说要被拉去缅北，有人指着车窗外面飞速倒退的荒山野岭发抖——最后，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在我眼前越放越大，耳边是中介变了调的狞笑：“小兄弟，腰子留着也没用，换点钱不好吗？”
想到这里，我打了个寒颤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，仿佛能透过薄薄的睡衣感受到皮肉之下那颗正在勤恳工作的器官。“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呢，”我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，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委屈，“要是真被嘎了腰子，那也太亏了吧？”
说起来，谁能想到呢？三个月前，我还是个穿着学士服站在学校礼堂里，对着漫天彩带傻笑的大学毕业生。那时候的我，揣着一叠烫金的奖状和一份写满“优秀”的成绩单，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玫瑰色幻想。我总觉得，凭着自己四年里所学的专业知识，参加的那些竞赛，毕业后找份朝九晚五的好工作还不是手到擒来？前途啊，简直亮得能晃瞎眼。
于是，在毕业典礼结束的第二天，我就背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，揣着父母给的那点启动资金，孤身一人登上了南下的高铁。目的地是这座我大学四年所在的海滨大都市——我想着这里大城市，机遇多，像我这样“有才华的人”一定会有伯乐相中我的。
那时候我甚至在心里偷偷规划好了未来：先找份专业对口的工作，努力表现、升职加薪、当上总经理、出任CEO、迎娶白富美、走上人生巅峰，嘿嘿……
这些曾经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桥段，在我眼里都不是遥不可及的梦，仿佛只要伸手就能摸到。
可现实这东西，从来都不按剧本走。
尽管我是一本本科大学的毕业生，可是那些知名大企业的要求竟是985、211那样的高材生，像我这样普通得一本大学生条件根本不够看。那些企业人事简历之后，竟都是以一句“好的，您的简历我们会存档，有合适机会第一时间联系您。”这样之类的客套话语，从此石沉大海。
当然偶尔也会收到的面试邀请，不是皮包公司在居民楼里租的单间，就是试用期三个月不给工资的“学徒岗”。我就纳闷了我难道就没有新手保护期吗？怎么狗屎踩了不少，狗屎运却一点挨不上呢？
残酷的现实，它不会因为我曾经的意气风发而对我手下留情，只会在我一次次碰壁、一次次失望的时候，再补上几记耳光，让我明白：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里，像我这样的年轻人，实在太多了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着，电脑屏幕上的招聘网站被我翻得底朝天，线上行不通，就只能扎进滚烫的街景里。正午的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软，我踩着磨平鞋底的帆布鞋，沿着街道挨家挨户瞅门头。可这些要么薪水低到不够交房租，要么要求从凌晨忙到深夜，没有前途不说，我真不知道我这身子骨能不能受得了，
网上曾不是流行过一句毒鸡汤吗？“生活就像被强奸，反抗不了不如闭眼享受。”我倒也想躺平，可肚子不答应。每到饭点，那阵饿得发慌的绞痛就准时来报到，像在提醒我：你连躺平的资本都没有。
所以那天洗漱完，我还是照旧揣着半瓶凉白开下了楼。小区门口的公告栏早成了我的固定据点，一层层贴着租房广告、疏通管道的小卡片，偶尔夹杂着几张招工启事。我踮着脚扒开最上面那张“旺铺转让”，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塑料板上划着，心里盘算着要是再找不到活，就得去桥洞底下跟流浪汉抢地盘了。
就在这时，一张黄纸突然撞进眼里，不是那种被岁月磨黄的旧纸，是透着股草木气息的、崭新的明黄，像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。上面的字是朱砂色的，笔锋遒劲，撇捺间带着股说不出的力道，不像电脑打印的那般死板，倒像是有人蘸着浓墨，一气呵成写就的。
我盯着那字迹看了半晌，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——这字写得也太绝了，笔力浑厚得像能穿透纸背。要不是上面明明白白写着“招聘”，我真要以为是谁把僵尸片里的镇邪符贴这儿了。
“钟氏杂货铺，招聘助理若干名……”我念出声来，嘴角忍不住撇了撇。再往下看，性别不限、年龄不限、学历不限——这条件也太宽松了，宽松得让人心里发毛，该不会是什么皮包公司，专骗我们这种走投无路的应届生吧？
我一边腹诽，一边往下扫，目光落在“薪资待遇”那栏时，突然顿住了。
那朱砂笔写就的四个大字，像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了我一眼：
月薪一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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