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出了京城,并未停歇,一路沿着官道向南疾驰。
车内,苏瑾禾和小蝉惊魂未定,相对无言。不知过了多久,马车速度渐缓,最终在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小林边停下。
车夫跳下车,依旧压低斗笠,声音沉闷:“苏小姐,只能送到这里了。往南再走三十里,便是潞州府界,那里盘查稍松。这些干粮和水,请收下。”
说着,递进来一个包袱。
“请问恩公高姓大名?日后……”苏瑾禾急忙问道。
车夫摆手打断:“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,不必多问。告辞。”
说完,竟不再给她们询问的机会,调转马头,驾车迅速离去,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。
留下主仆二人站在荒郊野岭,面面相觑。
“小姐……这……”小蝉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,有些害怕。
苏瑾禾深吸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,强迫自己镇定。虽然过程曲折,但总算脱离了国公府和京城那是非之地。
“无妨,既然出来了,便走一步看一步。”她打开包袱,里面是些实在的烙饼、肉脯和清水,足够她们吃用两日。
“我们往南走。”苏瑾禾下定决心。江南路途遥远,潞州或是第一个落脚点。
两人沿着官道,徒步前行。大家闺秀何曾吃过这种苦头,脚很快磨出了水泡,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们不敢停歇。
途中遇到过几波行人商队,她们皆低头避让,尽量不引人注意。幸好粗布衣裳和刻意弄脏的脸庞起到了掩护作用。
走了大半日,终于在日落前,看到了潞州府的城墙轮廓。
比起京城,潞州显得朴实许多,城门口虽有兵丁值守,盘查却并不严苛。苏瑾禾拿出那张修改过的旧路引,心跳如鼓地递上去。
兵丁随意扫了一眼,又打量了一下她们风尘仆仆、看似逃难的模样,并未多问,便挥手放行。
入了城,找了一间最不起眼、靠近车马店的大通铺客栈住下。虽简陋嘈杂,但人多眼杂反而安全。
接下来几日,苏瑾禾并未急于寻找长期落脚点,而是带着小蝉在潞州城内细细观察。
她需要了解这个地方,更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营生。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,她的刺绣手艺是唯一的资本。
她发现潞州城内绣坊不少,但绣品多以实用为主,花样略显呆板,缺乏新意。偶尔有几家大的绣庄,接的也是富贵人家的活计,门槛较高。
直接去绣坊做工?容易暴露手艺,引人探究。
自己接零活?缺乏信誉和渠道。
苏瑾禾思索良久,最终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。
她租下了一间临街最小的铺面,不起眼,甚至有些破旧。她并不挂牌开业,而是将其简单收拾成居所兼工坊。
然后,她买来最普通的布料和丝线,精心绣制了几方手帕、几个扇套。图案并未选用繁复的花鸟人物,而是绣了些清新雅致的翠竹、兰草、或是几尾灵动的小鱼,配色淡雅,针法却极其精巧,在普通料子上展现出非凡的韵味。
她让小蝉将这些绣品送到城里最大的那家“锦绣坊”,并不售卖,只道是家传手艺,欲寻长期合作,可按期提供此类绣品,由锦绣坊代为销售,只取薄利。
锦绣坊的掌柜起初不以为意,但拿起绣品仔细一看,顿时眼前一亮!这手艺、这灵气,远胜坊内绣娘!虽用料普通,但格调高雅,必定受那些讲究情趣又不愿铺张的文人雅士喜爱!
掌柜的立刻答应了合作,并给出了一个公道的价格。
苏瑾禾并未暴露自己,只让小蝉作为中间人联系。
如此,她有了一个稳定却隐蔽的收入来源,不必直接面对外界风雨,又能慢慢积累些许资本。
生活暂时安定下来。
每日,她在陋室中埋头刺绣,小蝉则负责打理家务和对外联系。日子清苦,却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踏实。
然而,苏瑾禾并未放松警惕。她深知国公府和二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,只是眼下尚未查到此地。那个神秘的男人和突然出现的马车夫,也像谜一样萦绕在她心头。
她像一株柔韧的蔓草,在风雨暂歇的间隙,于陌野荒土中,小心翼翼地扎下最初的根须,静待着,也防备着,不知何时会再起的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