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慕在原地僵立了许久，直到放学的人潮渐渐散去，校门口变得冷清。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更显得形单影只。
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的眼神，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。太像了……像到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。可怎么可能？警方确认过了，那样严重的车祸，车辆起火……怎么可能生还？
一定是看错了。只是太过思念……或者说是太过怨恨而产生的幻觉。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，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，低着头，快步往家走。
然而，从那天起，周慕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如影随形。
无论是在教室窗口，还是在放学路上，甚至在小区楼下，他总能感觉到那道目光，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……痛苦。可每当他猛地回头，试图捕捉那道视线时，却只能看到匆匆的行人，或是空无一人的角落。
这种被窥视的感觉，和他被周聿囚禁时那种无所不在的监视感截然不同。那时的监视是赤裸裸的、带着偏执的占有欲。而现在的感觉，更像是一个幽灵，沉默地、绝望地徘徊在他周围。
这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。他失眠得更厉害了，黑眼圈浓重，脸色也越来越差。
陈浩那帮人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。周慕的沉默和隐忍，在他们看来就是软弱可欺。
一天放学后，周慕因为值日走得晚了些。刚走到教学楼后那条僻静的小巷，就被陈浩和另外两个男生堵住了。
“哟，好学生终于落单了？”陈浩嘴里叼着烟，吊儿郎当地晃过来，一把抢过周慕的书包，胡乱翻找起来，“今天有什么好东西孝敬哥几个？”
周慕抿紧嘴唇，伸手想去抢回来：“还给我。”
“还给你？”陈浩把烟头扔在地上，用脚碾灭，嗤笑一声，把书包扔给旁边的人，“想要？自己来拿啊。”
旁边那个高个子男生恶劣地笑着，把书包像扔沙包一样抛来抛去。周慕试图去抢，却被他们轻易地推开。
“看他那急眼的样子，真有意思。” “说不定里面藏了他那个死鬼哥哥的照片呢？天天抱着哭吧？” “哈哈，说不定哦！”
“死鬼哥哥”几个字像尖刀一样捅进周慕心里。他猛地抬起头，一直空洞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一丝压抑许久的怒火：“你们闭嘴！”
“哟呵？还会顶嘴了？”陈浩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，上前一步，用力推了周慕一把，“怎么？说到你痛处了？难道不是你把他逼死的？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？”
周慕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，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。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污蔑，像污水一样泼过来，让他浑身发抖。
“不是……不是那样的……”他声音颤抖，试图反驳，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“不是哪样？”陈浩逼近他，脸上带着恶劣的笑容，“那你说是哪样？嗯？说说看，你哥是怎么为你发疯，又为你去死的？”
极致的愤怒和屈辱淹没了周慕。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，猛地挥拳砸向陈浩的脸！
陈浩猝不及防，被打得偏过头去，嘴角瞬间破了。他愣了一下，随即暴怒：“操！你敢打我？！”
他一把揪住周慕的衣领，拳头狠狠砸在周慕的腹部！
剧痛传来，周慕闷哼一声，疼得弯下腰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另外两个男生也围了上来，拳脚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。他无力反抗，只能蜷缩起身体，护住头部，承受着这场无端的暴行。
疼痛和窒息感包裹着他，耳边是陈浩他们不堪入耳的辱骂和嘲笑。世界变得模糊而喧嚣，又仿佛寂静得可怕。
就在他意识快要涣散的时候，巷口突然传来一声暴喝：“你们在干什么？！”
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冲了进来。陈浩几人见状，骂骂咧咧地松开周慕，飞快地跑掉了。
保安大叔扶起蜷缩在地上的周慕：“同学？你没事吧？要不要紧？”
周慕剧烈地咳嗽着，脸上沾着灰尘和血迹，校服也被扯得凌乱不堪。他摇了摇头，想说自己没事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保安大叔看着他狼狈的样子，叹了口气：“又是陈浩那几个……我送你去医务室吧？”
“不用……”周慕声音嘶哑，挣扎着自己站起来，捡起被扔在一旁、已经脏污不堪的书包，“谢谢您……我自己可以回去。”
他不想去医务室，不想面对更多的目光和询问。他一瘸一拐地，慢慢走出小巷，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痛。
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显得那么孤单又脆弱。
他没有回家，而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后面那个废弃的小公园。这里曾经是他和周聿小时候常来的地方。他找了个最隐蔽的长椅坐下，抱着疼痛的身体，将脸埋进膝盖里。
浑身都在疼，骨头像散了架一样。但比身体更痛的，是心里那个巨大的、无法填补的空洞。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这样对他？
哥哥死了，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。那些恶意的揣测，那些无端的欺凌，那些无处不在的、令人窒息的目光……
如果哥哥在……如果周聿在……
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，就被他狠狠掐断。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刺痛。
周聿在的时候，他恨那份令人窒息的控制。可现在他才明白，那份扭曲的、疯狂的保护壳之下，至少是绝对的安全。周聿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一根手指头。
而现在，他什么都没有了。
冰冷的泪水终于忍不住，从眼眶滑落，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，变得浑浊不堪。他压抑地呜咽着，肩膀无助地颤抖，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兽。
不知道哭了多久，直到眼泪流干，只剩下干涩的疼痛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公园里的路灯亮起，发出昏黄的光晕。
周慕缓缓抬起头，脸上泪痕交错，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死寂，像一口枯井，看不到丝毫光亮。
他看着远处模糊的城市灯火，心里做了一个决定。
也许，死了就好了。
死了，就不用再忍受这些痛苦和孤独了。 死了，就能见到……哥哥了。
这个念头一旦出现，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，缠绕住他冰冷的心脏。
他慢慢地站起身，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，朝着公园深处那条冰冷的河流走去。
河水在夜色下泛着幽暗的光，无声地流淌着，像是诱人沉沦的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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