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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上午九点五十分，钟宸章站在祁氏集团总部大楼脚下。

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，如同祁靖宁本人一样，令人望而生畏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那股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，迈步走了进去。

前台似乎早已接到通知，训练有素地核实他的身份后，一位穿着职业套装、妆容精致的助理便迎了上来。

“钟先生，您好。我是陈特助的同事，Lisa。祁总还在会议中，吩咐我先带您去会议室等候。”Lisa的笑容标准而疏离，引着他走向专用电梯。

电梯内部是光可鉴人的金属壁面，倒映出钟宸章略显紧绷的身影。他看着数字不断跳动，心脏也随着楼层升高而一点点提起。

二十八层。电梯门无声滑开。

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，吸走了所有脚步声，安静得让人压抑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，和祁靖宁身上的雪松冷香如出一辙。这里是他的绝对领域。

Lisa将他引至一间宽敞的会议室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，室内是极简的黑白灰风格，冷色调，一丝不苟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。

“请您稍坐，会议十点准时开始。”Lisa为他倒了一杯水后，便安静地退了出去。

钟宸章独自坐在长长的会议桌旁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面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每一秒都像是在被拉长。

十点整。

会议室的门被准时推开。

祁靖宁率先走了进来。他穿着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装，白衬衫扣到最上一颗，一丝褶皱也无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。他身后跟着几名高管模样的人，个个屏息凝神，姿态恭敬。

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钟宸章身上多做停留，只是径直走向主位，如同帝王走向他的王座。

“开始吧。”他坐下，声音没有任何波澜。

项目负责人立刻开始汇报PPT，语速快而清晰。会议内容涉及大量的专业术语和市场分析，钟宸章听得云里雾里，他努力想集中精神，却总觉得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缠绕在他身上。

是祁靖宁。

那个男人看似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汇报，偶尔会提出一两个一针见血的问题，引得下属们更加紧张。但他的目光，总会极其自然地、不经意地扫过钟宸章的方向。

那目光不是直接的凝视，更像是一种巡视，一种确认。确认他是否在场，确认他是否在听，确认他……是否安分。

钟宸章如坐针毡。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摆放在展览柜里的物品，供主人随时检视。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，试图掩饰内心的不适。

“……这个环节需要钟氏方面的大力配合，尤其是后续的资金流对接。”负责人的话锋突然转到了钟宸章身上。
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。

钟宸章措手不及，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。

祁靖宁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他，手指轻轻点着桌面：“钟先生有什么看法？”

他的语气公事公办，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戏谑的意味，仿佛早就在等待他出糗的这一刻。

钟宸章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他虽然不懂具体业务，但并非毫无准备。来之前，他熬夜粗略看了那份发来的资料。

“看法谈不上，”他迎上祁靖宁的目光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，“资金流是项目的命脉，钟氏自然会全力保障。具体细节，可以由双方财务团队后续深入对接，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
他的回答中规中矩，挑不出错，也显不出任何能力，完美地符合一个“挂名”股东的身份。

祁靖宁看着他，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，似乎对他这番四平八稳的应对有些意外，又似乎有些……不满意？他大概更期待看到钟宸章的慌乱无措。

“很好。”祁靖宁淡淡应了一句，移开目光，“那就按钟先生说的，财务团队尽快对接，我要看到详细方案。”

“是，祁总！”负责人连忙应下。

会议又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。期间祁靖宁再也没有直接向钟宸章提问，但那道无形的视线却始终如影随形。

钟宸章度秒如年。

终于，祁靖宁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夹：“今天就到这里。”

高管们如蒙大赦，迅速起身收拾东西，安静有序地离开会议室。

钟宸章也立刻站起来，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。

“钟先生留一下。”祁靖宁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了过来。

已经走到门口的高管们脚步微顿，但没人敢回头多看一眼，很快便消失在门外。

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
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而紧绷。

钟宸章站在原地，看着祁靖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，然后才缓缓抬起头，目光沉静地看向他。

“坐。”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，语气不像命令，却更不容拒绝。

钟宸章没有动：“祁总还有什么指教？”

祁靖宁也不强求，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，姿态舒展，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：“对会议内容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？”

“祁总说笑了，”钟宸章扯了扯嘴角，“我不过是来走个过场，听不懂，也不需要懂。”

“是么？”祁靖宁微微颔首，“但你刚才回答得不错。”

他这话听不出是赞扬还是讽刺。

钟宸章不想再跟他周旋：“如果祁总没有别的事，我先告辞了。”

“急什么？”祁靖宁的目光落在他脸上，细细打量着，像是要找出这六年留下的每一丝痕迹，“晚上有个商务酒会，你跟我一起去。”

这不是商量，是通知。

钟宸章心头火起：“祁总，我不是你的下属，没有义务陪你出席酒会。”

“以钟氏股东的身份出席，拓展人脉，熟悉业务，这就是义务。”祁靖宁的语气依旧平淡，“还是说，你更希望我亲自打电话邀请钟总，让他来安排？”

又是这一套。用钟宸越来压他。

钟宸章攥紧了拳头，指甲几乎嵌进掌心。他死死盯着祁靖宁，对方也平静地回视着他，眼神深邃，看不出情绪，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。

他知道，他逃不掉。祁靖宁正在用他的方式，一点点收紧缠绕在他周围的网。

“时间，地点。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。

祁靖宁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，报了一个酒店名字和时间。

“七点，我会让司机去接你。”

“不必，我自己去。”钟宸章断然拒绝。

祁靖宁这次没有坚持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：“好。我等你。”

最后三个字，他说得缓慢而清晰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。

钟宸章不再多言，转身大步离开。他几乎是逃离了那间会议室，逃离了那座充满祁靖宁气息的大楼。

站在喧嚣的街头，阳光刺眼，他却觉得浑身发冷。

手机响起，是叶斯博发来的消息，问他会议是否结束，是否顺利。

钟宸章看着那关切的话语，鼻子微微一酸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回复道：

【结束了，还好。晚上有个不得不去的酒会，回去再跟你说。】

他不能告诉叶斯博他又被祁靖宁强行安排了行程，那只会让远在巴黎的恋人徒增担忧。

他抬起头，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——六年时间，或许改变了很多，但祁靖宁对他的那份偏执的控制欲，从未消失。

甚至，因为他的“逃离”和“新生”，而变得更加汹涌和具有侵略性。

这场仗，比他想象的要难打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