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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被彻底反锁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并未随之消散，反而像冰冷的蛛网，无声地弥漫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。

钟宸章跌坐在沙发上，身体微微发抖，指尖冰凉。祁靖宁最后那个眼神——疯狂、绝望、偏执，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——像一把冰锥，狠狠凿进他的脑海，挥之不去。

他来了。像一头失控的野兽，撕碎了所有伪装的冷静和体面，将最不堪、最危险的内里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。然后，丢下一个近乎诅咒的“很好”，消失在夜色里。

这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让人恐惧。

叶斯博沉默地走到他身边坐下，没有立刻说话，只是伸出手，将他冰凉的手指包裹进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里。那稳定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，一点点驱散着钟宸章四肢百骸的寒意。

“他疯了……”钟宸章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，喃喃自语，“他真的疯了……”

叶斯博握紧他的手，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虚空处，语气异常冷静：“他没有疯。他只是失去了控制，并且无法接受这种失去。”

他顿了顿，侧过头看着钟宸章，眼神锐利而清醒：“这才是最危险的。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，一旦失控，会用尽所有极端的手段来重新夺回主导权。今晚，只是开始。”

他的话像一盆冷水，浇灭了钟宸章心底那丝不切实际的侥幸。是啊，祁靖宁怎么会疯？他只是变得更加危险，更加不择手段。

“对不起，斯博……”钟宸章低下头，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，“把你卷进这种糟糕的事情里来……你不该来的……”

如果不是他，叶斯博此刻应该在巴黎充满阳光的画廊里，而不是在这里，面对这些不堪和威胁。

“又说傻话。”叶斯博叹了口气，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，强迫他看着自己，“看着我，宸章。选择来这里，是我自己的决定。选择和你在一起，是我做过最清醒、最不后悔的决定。”

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柔，像深邃的海洋，包容着所有惊涛骇浪。

“这些‘糟糕的事情’，不是你的错。是施加伤害的人的错。”他的拇指轻轻擦过钟宸章微凉的脸颊，“我们要做的，不是自责和害怕，而是想办法保护好自己，然后……反击。”

反击？钟宸章茫然地看着他。他拿什么去反击祁靖宁？那个男人拥有财富、权势，还有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可怕意志。
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做……”他泄气地低语，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
“你不知道，我知道。”叶斯博的语气沉稳得令人心安，“第一步，就是不能再让他像今晚这样，随时随地闯入你的生活，用恐惧侵蚀你。”

他拿出手机，直接开始拨号：“我现在就联系物业保安和辖区派出所，报备刚才的情况，声明拒绝祁靖宁的一切访问，要求他们加强安保。这是你的合法权利。”

他又快速发出几条信息：“我会让我的律师朋友明天一早就过来，不仅是梳理股权，还要帮你申请禁止令（Restraining Order），如果他再敢骚扰，就有法可依。虽然执行起来有难度，但至少是一种明确的警告和法律姿态。”

他的行动快得惊人，条理清晰，目标明确，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。

钟宸章怔怔地看着他，看着他为自己筑起一道道冷静而坚实的防线，心里那片冰冷的荒原，仿佛终于照进了一丝切实的光亮。

原来，不是只能被动承受。原来，还可以这样保护自己。

“第二步，”叶斯博放下手机，重新看向他，眼神无比认真，“你需要真正强大起来，宸章。不仅仅是心理上，还有实际的能力和资本。你不能永远活在他的阴影或者……我的身后。”

他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钟宸章的心上。

“那份股权，是你父亲留给你的，也是你现在唯一的立足之本和武器。你不能永远对它一无所知，任由别人解释和摆布。”叶斯博的语气变得严肃，“从明天开始，我会陪你一起，把这些该死的条文、报表、项目计划，一点一点啃下来。过程会很痛苦，很枯燥，但你必须做到。”

钟宸章望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，一股久违的、几乎被遗忘的热流，缓缓从冰冷的心底涌起。是了，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。逃避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六年前，他失去了所有，被迫流放。六年后，他不能再重蹈覆辙。

他用力吸了一口气，再缓缓吐出，眼中的茫然和脆弱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所取代。

“好。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，虽然还有些微哑，却不再颤抖，“我学。”

叶斯博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，那是欣慰和鼓励的光芒。他再次握紧钟宸章的手：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”

这一夜，注定无眠。

但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绝望。

叶斯博真的联系了物业和警方，虽然对方态度谨慎，但至少留下了记录。然后，他陪着钟宸章，就着客厅温暖的灯光，翻开了那些枯燥复杂的文件。

叶斯博耐心极好，用最浅显的方式解释着那些拗口的术语和复杂的结构关系。钟宸章听得头晕脑胀，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，像一块干涸的海绵，拼命吸收着水分。

过程中，他无数次想要放弃，那些数字和条文像天书一样折磨着他的神经。但每次抬头，看到叶斯博专注而鼓励的眼神，他又咬咬牙，继续下去。

窗外夜色渐深，又逐渐褪去，天际泛起鱼肚白。

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客厅时，钟宸章终于对自已名下那点股份所关联的权利和义务，有了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概念框架。

他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，眼睛酸涩，大脑嗡嗡作响，但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微弱的踏实感。

“差不多了，今天先到这里。”叶斯博合上最后一份文件，揉了揉眉心，眼下也有着淡淡的青黑，但眼神依旧清亮，“剩下的，慢慢来。”

他去厨房重新热了杯牛奶，递给钟宸章：“喝一点，然后必须去睡一会儿。”

钟宸章接过温热的牛奶，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，忽然轻声问：“斯博，你……为什么会懂这些？”

他指的不仅是商业法律，还有那种面对危机时的冷静、决断和近乎本能的保护姿态。这不像一个普通的画廊老板所具备的。

叶斯博沉默了一下，走到窗边，看着晨曦中苏醒的城市。

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，宸章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，带着一丝淡淡的、难以捉摸的意味，“我的家族……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的艺术之家。只是我选择了离开那条路，选择了更想要的生活。”

他没有细说，但钟宸章却瞬间明白了许多。为什么叶斯博身上总有一种超越他年龄和职业的沉稳和气场，为什么他面对祁靖宁和钟宸越时毫不怯场，为什么他能如此熟练地处理这些复杂的危机。

他选择不过问细节，只是走过去，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叶斯博的腰，将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。

“谢谢你选择了我。”他低声说。

叶斯博的身体微微一顿，随即放松下来，覆盖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，声音温柔而坚定：“是我该谢谢你，让我有机会保护你。”

晨光熹微，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，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。

昨夜的疯狂和恐惧，仿佛被这新生的日光暂时驱散。

但他们都清楚，阴影并未远去，只是潜伏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