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的寒意尚未从星罗城的钢铁骨架间完全褪去,但辰雨工坊总部的会议室里,却弥漫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氛围。巨大的长桌上铺开的不是魂导器图纸,而是一张几乎覆盖了整个桌面的、标注着无数红蓝符号的共和国地图。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,空气中混合着烟草、墨水和一种名为“紧迫”的气息。
霍雨辰的手指,重重地点在地图北部一片广袤而相对荒凉的地区,那里用醒目的红色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圆圈。
“这里,‘北疆工业区’,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将是共和国未来的钢铁脊梁。五年,我们只有五年时间,要在这里,让高炉立起来,让机器转起来,让铁轨像血脉一样延伸到共和国的每一个角落!”
围坐在桌边的,有从一线工人提拔起来的工程师,有从史莱克学院紧急征调来的魂导理论专家,有负责物资调配的经济干部,还有面色黝黑、刚从铁路勘探现场赶回来的青年技术员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,但眼睛却亮得惊人。
“总指挥,”负责冶金板块的负责人,一位前额宽阔、手掌粗糙的中年人开口道,“按照您的要求,优先发展重工业……这意味着,我们未来五年,绝大部分的资源——钢材、魂导能源、技术人才,都要向冶金、机械制造、能源、基础化工这些‘看不见直接好处’的领域倾斜。民众需要的布匹、肥皂、自行车……恐怕要紧张很长一段时间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霍雨辰深吸一口气,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,“我们都想过上好日子,穿新衣,用新物件。但诸位请想一想,日月帝国的魂导炮舰就在我们的东海岸游弋!戴浩的残部还在边境蠢蠢欲动!如果我们不能自己生产出足够的钢铁来铸造舰船,不能自己制造出精密的魂导机床来生产枪炮,那么,今天我们分到手的土地,明天就可能被敌人的铁蹄践踏;今天我们刚刚扫除的文盲,明天就可能重新被奴役的思想蒙蔽!”
他猛地一拍地图:“重工业,就是国家工业体的骨骼和心脏! 没有它,所谓的轻工业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楼阁,敌人一推就倒!资本主义那套从织布、制糖开始的工业化,看起来温和,实则是将国家的经济命脉拱手让人,最终只能沦为强权的附庸!我们要走的,是一条虽然艰难,却能让我们真正挺直腰杆的路!”
会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,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彼此交织。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选择的代价,但也更清楚其背后的战略意义。
编订计划的过程,本身就是一场艰苦的战役。
缺乏经验,缺乏完整的数据,甚至缺乏足够懂行的人才。来自旧帝国的统计资料漏洞百出,而共和国自己的统计体系才刚刚建立。无数个夜晚,计划委员会的灯光彻夜长明。算盘噼啪作响,绘制图表的手臂累到酸麻,争论的声音时常穿透墙壁。他们需要计算每一吨钢铁的用途,每一条铁路的走向,每一座矿山的开采顺序,以及如何将有限的魂导能源最高效地分配到最关键的生产环节。
一位年轻的、戴着眼镜的魂导能源分配员,因为连续工作晕倒在了岗位上,被抬下去时,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份关于“魂导蒸汽轮机与传统水火电站布局优化”的报告草稿。
共和国历3年8月,《一五计划轮廓草案》终于艰难出炉。 当那份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厚厚文件摆在霍雨辰面前时,他甚至能闻到上面混合着的汗水、墨水和熬夜提神用的劣质烟草的味道。
草案的核心目标明确而坚定:集中力量,在北疆等地建设一批大型的、现代化的钢铁联合企业、有色金属冶炼厂、魂导动力设备制造厂、重型机械厂、基础化工厂……同时,修建数千公里的铁路和公路,将主要工业区、原料产地和国防前线连接起来。这是一个极其宏大的蓝图,也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。
随后近三年的时间内,草案经历了反复的论证、修改和细化。 苏维埃大会的代表们,来自工厂、农田和军营,他们用最朴素的逻辑审视着这份关乎共和国未来的计划。
一位来自农业地区的代表担忧地问:“把这么多钱和东西都投到工厂里,俺们农村的水渠、农具怎么办?”
工业部门的代表耐心解释:“老乡,有了我们自己的拖拉机制造厂,将来就能用更短的时间,造出更多的拖拉机开到你们的田里!有了我们自己的化肥厂,粮食产量才能翻着跟头往上涨!这就像家里过日子,得先打好灶台、备好铁锅,才能更快地做出饭来啊!”
共和国历6年7月,星罗城苏维埃大会堂内,气氛庄严肃穆。 当大会主席正式宣读《共和国第一个五年计划纲要》并提请表决时,全场寂静无声。
霍雨辰坐在主席台上,他能看到台下那些代表们脸上复杂的表情:有对未来的憧憬,有对困难的忧虑,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。
“现在,进行表决!”
手臂如林般举起。
“通过!”
雷鸣般的掌声瞬间爆发,久久不息。这掌声,不仅是对一份文件的认可,更是共和国人民向一个艰难而伟大的时代,发出的集体宣言。
从共和国历4年实际启动,到共和国历8年计划完成,这五年,注定将是共和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。 蓝图已经绘就,号角已经吹响。无数的青年拿着《真理报》上刊载的招工信息,告别家乡,奔赴北方那片陌生的热土;无数的工程师和技术员,在简陋的工棚里,对着复杂的图纸绞尽脑汁;无数的工人,将在未来的高炉旁、机床前,挥洒下建设者的汗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