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回 拜师菩提悟真诀 归山始觉血脉牵
且说美猴王听老猴一言,知晓生死轮回之苦,心头如压千斤。当夜在水帘洞辗转难眠,望着洞顶石钟乳滴下的水珠,忽起身对众猴道:“我意已决,明日便出海寻长生术,你们好生守着洞府,待我归来!”
群猴虽不舍,却知大王志在长远,连夜伐竹为筏,采鲜果为粮。次日天未亮,美猴王拜别众猴,跳上木筏,借着东南风,劈波斩浪而去。一路漂至南赡部洲,见人间繁华,便穿街过巷,学人穿衣戴帽,只是那毛脸雷公嘴,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他在人间游荡八九年,见皆是追名逐利之徒,并无真仙踪迹,遂又驾筏西渡,终至西牛贺洲地界。
这日,他正登岸行走,见一樵夫唱着山歌而来,歌词清雅,似有道家玄机。美猴王上前作揖道:“老神仙请了!”
樵夫笑道:“我乃凡夫俗子,怎敢称神仙?你这猴子倒有趣,为何叫我神仙?”
美猴王挠挠头道:“听你歌声有‘观棋柯烂,伐木丁丁’之句,定是修仙之人。我正寻长生不老之法,还望指引。”
樵夫道:“此歌是灵台方寸山菩提祖师所教。那山离此不远,你若有诚心,可去那里寻访。”说罢指了方向,自去砍柴了。
美猴王喜不自胜,按樵夫指引,果然见一座仙山,紫气缭绕,鹤唳猿啼。他循山路而上,见一洞府,门上刻着“灵台方寸山,斜月三星洞”。正欲敲门,洞门自开,走出一道童,喝道:“你是何人?敢来此处喧哗?”
“我乃东胜神洲花果山来的石猴,特来拜菩提祖师为师,求长生术。”美猴王恭恭敬敬答道。
道童上下打量他一番,道:“师父恰在堂上讲道,说有个有缘人来,命我来迎。你随我来。”
美猴王紧随道童入内,见堂上端坐一老者,鹤发童颜,目光如炬。他连忙跪下磕头:“弟子石猴,叩见师父!”
菩提祖师问道:“你是何方人氏?姓甚名谁?”
美猴王道:“弟子自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来,无父无母,乃山顶仙石所生,尚无姓名。”
祖师闻言,沉吟片刻道:“你身躯虽是鄙陋,却倒有些灵性。我与你起个法名如何?”
“愿听师父赐名!”
祖师道:“你像个猢狲,‘猢’字去了兽旁,乃是个‘胡’,古者老也;‘狲’字去了兽旁,乃是个‘孙’,子者儿男也。便叫你‘孙悟空’罢。”
悟空大喜,磕头道:“谢师父赐名!”
自此,悟空便在三星洞住下,每日洒扫庭院,侍奉祖师,与众师兄听讲道法。如此过了七年,祖师从未传他神通。一日,祖师登堂讲道,谈及妙法,悟空在旁听得入迷,不觉手舞足蹈,喜形于色。
祖师见状,喝问:“你这猢狲,为何在堂下捣乱?”
悟空慌忙跪下道:“弟子听得师父讲道,心花怒放,不觉失态,望师父恕罪!弟子只想求师父传些长生不老之术。”
祖师道:“我有‘术’‘流’‘静’‘动’四门道法,你愿学哪门?”
悟空问:“学了可得长生?”
祖师道:“不能。”
悟空连连摇头:“不学!不学!”
祖师见他执着,心中暗喜,却故意嗔怒道:“你这猢狲,这般不识好歹!”说着拿起戒尺,在他头上打了三下,倒背着手,走入后堂,将中门关上。
众师兄皆怪悟空惹恼师父,悟空却嘿嘿一笑,心领神会——师父打他三下,是叫他三更时分来;倒背手关中门,是叫他从后门进入。
当夜三更,悟空悄悄起身,从后门潜入祖师卧室。见祖师正在榻上打坐,便跪下磕头。祖师睁眼道:“你这猢狲,不去睡觉,来此作甚?”
悟空道:“师父昨日打我三下,定是叫弟子三更来见;关了中门,是叫弟子从后门入。想必师父要传我真法。”
祖师闻言,知他果然聪慧,便起身道:“你既识破我的机关,我便传你长生妙诀。你且听好:‘显密圆通真妙诀,惜修性命无他说……’”
悟空凝神细听,将口诀牢记于心,回到住处,日夜修炼。三载之后,已悟透长生之道,神清气爽,百病不侵。
一日,祖师又问道:“你这道基已成,只是恐遭三灾利害。”
悟空大惊:“何为三灾?”
“一曰天雷,二曰天火,三曰天风。虽修长生,若不能避此三灾,终难成道。”
悟空忙跪下求法:“望师父救我!”
祖师沉吟道:“我有七十二般变化,可避三灾,你学不学?”
“学!学!”悟空喜极而泣。
祖师便传他七十二变口诀。悟空天资聪颖,不多时便学成,能变飞禽走兽、花草树木,无一不似。又过些时日,祖师见他根基稳固,便问:“你想学个腾云之法吗?”
悟空道:“愿学!”
祖师道:“凡仙腾云,不过三里五里;天仙腾云,也就千里万里。我传你个‘筋斗云’,一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。”
悟空依法修炼,果然灵验,一个筋斗翻出,已在云端之上。他得意非凡,一日在师兄面前卖弄,变作一棵松树,引得众师兄喝彩。
祖师恰好撞见,怒道:“你这猢狲,才学些本事,便卖弄起来!这般轻狂,日后定要惹祸!你走吧,从哪里来,回哪里去!”
悟空慌了,跪下哭道:“师父,弟子知错了!求师父留下弟子!”
祖师道:“我不留你。你回去之后,若惹出祸来,不许说是我的徒弟。否则,定叫你神魂俱灭!”
悟空不敢再求,只得拜别祖师,含泪离去。他一个筋斗翻出,不多时便到了花果山。
刚落地,便见群猴哭着围上来:“大王!您可回来了!这几年,被一个混世魔王欺负惨了!”
悟空问明缘由,原来是个黑风山的魔王,见他不在,占了水帘洞,抢了猴群的家当,还伤了不少兄弟。悟空怒火中烧,掣出在三星洞用的铁棍,喝道:“带我去找那泼魔!”
群猴引路,到了黑风洞前。混世魔王闻报,提着大刀出来,见悟空瘦小,笑道:“哪里来的野猴,也敢来送死?”
悟空骂道:“你这魔崽子,敢占我洞府,伤我孩儿,今日定叫你粉身碎骨!”说罢举棒便打。
那魔王怎是悟空对手?不过数合,便被悟空一棒打死。悟空夺回洞府,救回被掳的小猴,又将魔王的家当悉数搬回水帘洞。
众猴摆宴庆贺,悟空坐在石王座上,看着满洞欢腾,心中却忽觉异样。他修炼有成,灵觉早已不同往日,总觉这水帘洞内,有股熟悉的气息在流转,似与自己血脉相连,却又说不清道不明。
“奇怪,”他喃喃自语,“往日怎没这般感觉?”
一旁的老猴问道:“大王说什么?”
悟空摇摇头,跳下石床,在洞内踱步。走到西侧石壁前,那股感觉愈发强烈——正是上次瞥见的那片布满纹路的石壁。他运起祖师所传的“火眼金睛”(此时尚未炼就,只是灵目初开),只见石壁上的纹路隐隐发亮,组成六个模糊的印记,如同六个沉睡的魂灵。
“这是什么?”悟空伸手触摸,指尖触及之处,印记竟微微发烫,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体内,与他的仙元隐隐共鸣。
“大王,这石壁自打我们住进来就有,从未见有啥稀奇。”一只小猴凑过来说。
悟空不理,凝神细察,忽然从印记中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意念——那是一种呼唤,一种亲近,仿佛在说“我们在这里”。他心中猛地一颤,想起自己是仙石所生,难不成这石壁上的印记,与自己同出一源?
“难道……我还有亲人?”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便如野草般疯长。他自幼孤苦,只当自己是天地所弃,如今竟隐隐察觉有“同类”的气息,怎不激动?
他试着将仙元注入石壁,那六个印记忽然亮起,在空中化作六道虚影:一位身着道袍、慈眉善目的女子;一位披发仗剑、英气逼人的女子;一位手持花篮、满身生机的女子;一位金甲披身、气势如虹的男子;一位身形飘忽、变幻莫测的男子;还有一个与自己相似、却稚气未脱的小猴。
虚影转瞬即逝,只留下“大姊”“二姊”“三姊”“大兄”“二兄”“三弟”的声音在洞内回荡。
悟空呆立当场,眼眶发热。他虽不知这些人是谁,身在何处,却能肯定,那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族!
“原来……我不是一个人……”他喃喃道,心中既有找到亲人的狂喜,又有不知他们踪迹的怅然。
群猴见大王对着石壁出神,有的担忧,有的好奇。悟空回过神,笑道:“孩儿们,这石壁里藏着宝贝呢!将来定有贵客来访,咱们且好生打理洞府,等着便是!”
说罢,他走到洞外,望着花果山的云海,握紧了手中的铁棍。他知道,自己的路还很长,不仅要守护这花果山,还要寻回那些素未谋面的亲族。而这一切的起点,便是从这水帘洞的血脉牵绊开始。
自此,悟空每日除了教群猴修炼,便是对着石壁揣摩,试图从中寻得亲族的踪迹。那六个印记,如同刻在他心头的烙印,时时提醒着他:这天地之间,他并非孤身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