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回 流沙河收沙悟净 师徒四众念故园

第二十六回：流沙河收沙悟净 师徒四众念故园

离开高老庄已有半月，一路晓行夜宿，倒也平顺。这日午后，前方忽然出现一条大河，河水浑浊如泥浆，翻涌着暗黄色的浪涛，河面宽逾十里，竟望不见对岸。河边立着块歪斜的石碑，上书“流沙河”三个大字，字迹被水浪冲刷得模糊不清。

“这河看着邪性。”猪悟能眯着眼打量，手里的九齿钉耙下意识握紧，“师父，俺老猪水性虽好，可这河水里一股子腥臊味，怕是有妖怪。”

孙悟空早已跳到河边一块巨石上，金睛火眼盯着河面：“何止有妖怪，这妖气重得很！师父，你们在岸边等着，俺去探探底！”说罢就要纵身跃入河中。

“大师兄且慢！”唐僧连忙叫住他，“此河汹涌，不知深浅，莫要莽撞。我们先在岸边歇歇，看看是否有渡船。”

话音刚落，河面忽然“哗啦”一声翻起巨浪，一个妖怪从水中窜出，头戴骷髅项链，项下挂着九个取经人的头骨，手持一柄降妖宝杖，青面獠牙，凶神恶煞。他甫一现身，便挥杖朝唐僧打来，口中嘶吼：“那和尚！留下肉身，饶你同伴不死！”

“呔！妖怪休狂！”孙悟空掣出金箍棒迎上，两人在河边打作一团。那妖怪力气极大，宝杖舞得密不透风，竟与孙悟空斗了个旗鼓相当。

猪悟能看得手痒，抡起钉耙也冲了上去：“大师兄，俺来帮你！”

二打一，妖怪渐渐不支，虚晃一杖，转身就要遁入河中。孙悟空眼疾手快，一把扯住他的骷髅项链，大喝：“哪里跑！”

项链被扯得咯咯作响，妖怪吃痛，回身怒道：“你这弼马温！当年俺在天庭当卷帘大将时，你还没大闹天宫呢！也敢拦俺？”

“卷帘大将？”孙悟空一愣，随即笑道，“又是个天庭下来的？怎么，跟那老猪一样犯了错被贬了？”

妖怪闻言，神色一黯，垂下宝杖不再挣扎：“俺乃沙悟净，原是凌霄宝殿卷帘大将，因失手打碎琉璃盏，被玉帝贬下凡间，在这流沙河受苦，每七日还要受飞剑穿胸之刑……”他说着，掀起衣襟，胸口果然有几个细密的孔洞，“方才见师父气度不凡，一时糊涂，还望恕罪。”

唐僧见他虽面相凶恶，语气却诚恳，便合掌道：“阿弥陀佛。既是天庭旧职，想必本性非恶。你若肯皈依我佛，随我西行取经，修成正果，或可化解前愆，重回正道。”

沙悟净眼睛一亮，对着唐僧跪拜道：“若能脱离这流沙河之苦，弟子愿随师父西行，万死不辞！”

正说着，云端降下一朵莲花，观音大士的声音传来：“沙悟净，此乃你造化。玄奘法师乃金蝉子转世，你当尽心护持，莫要再犯嗔念。”

沙悟净对着云端叩首：“弟子谨记大士教诲！”

观音大士又对唐僧道：“此去西天，需经九九八十一难，如今师徒四众已齐，当同心协力，共证大道。”说罢金光一闪，消失无踪。

唐僧为沙悟净取了法号“悟净”，命他除去骷髅项链。沙悟净依言取下，那九个头骨忽然化作九道金光，融入河水之中，流沙河的浪涛竟渐渐平息了些。

“师父，这河还是过不去啊。”猪悟能望着宽阔的河面犯愁。

沙悟净道：“师父莫忧，弟子在此河修行多年，知晓一处浅滩，可涉水而过。”

在沙悟净指引下，师徒四人牵着白龙马，沿着河岸走了数里，果然见一处水流平缓的浅滩，水深刚及腰腹。沙悟净水性最好，在前开路，孙悟空护着唐僧走在中间，猪悟能背着行李断后，小心翼翼地过了河。

过了流沙河，天色已晚，众人在河边一处废弃的驿站歇脚。沙悟净捡来枯枝生火，猪悟能从包袱里掏出些干粮，孙悟空则去附近摘了些野果，师徒几人围坐在火堆旁，倒也温馨。

“说起来，俺们四个，倒都是戴罪之身。”猪悟能啃着馒头，含糊道，“大师兄闹天宫，俺调戏嫦娥，沙师弟打碎琉璃盏，连小白龙都烧了明珠……”

孙悟空瞪他一眼：“你还好意思说！若不是你贪吃好色，怎会被贬下凡？”

沙悟净叹了口气：“说来惭愧，当年若不是弟子一时失手，也不会连累家人。”

“家人？”唐僧好奇道，“悟净还有家人？”

沙悟净望着跳动的火苗，声音低沉：“弟子本是流沙河畔一农户之子，父母早亡，被一道士收养，传授些粗浅道法。后来得玉帝赏识，召入天庭做了卷帘大将，便与凡间断了联系。不知收养我的师父是否还在，那间茅草屋是否还立在河边……”

猪悟能听得眼圈发红：“沙师弟比俺强，俺连爹娘是谁都记不清，只记得娘是个老母猪精，还总护着俺。”

孙悟空想起花果山，沉默片刻道：“俺花果山的老猴王，当年总拄着根珊瑚拐杖，说俺是石头里蹦出来的，比别人少了些牵绊，其实他比谁都盼着俺回去。还有三郎，那小子是俺一根毫毛变的，如今也该长成能护山门的模样了。”

白龙马忽然化作人形，敖烈道：“我西海龙族虽人多，却也规矩森严。当年我烧了明珠，父王气得三天没吃下饭，却还是偷偷托龟丞相送来些疗伤的灵药。若此次能修成正果，真想回去看看他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多少。”

唐僧听着众人的话，合掌道：“世间万物，皆有牵挂。你们的故园、亲人，便是你们修行路上的根。莫要因前路遥远而忘了根，也莫要因牵挂而停了步。待取得真经，自能了却尘缘，与亲人相见。”

“师父说得是！”沙悟净点头，“弟子定当尽心护持师父，早日抵达灵山。”

夜色渐深，火堆渐渐熄灭，只余下几点火星。孙悟空靠在墙角，望着窗外的月光，忽然想起云游子大哥曾说的话：“修行不是斩断尘缘，而是带着牵挂往前走。”他摸了摸怀里的桃核——那是三郎托静玄带来的，五百年了，桃核的纹路已被摩挲得光滑，却依旧坚硬。

“等俺回去，定要把这桃核种在水帘洞前，看它能长出多大的树。”他在心里默念。

猪悟能打着响亮的呼噜，梦里似乎又回到了高老庄，翠兰正端着一碗热汤给他喝。沙悟净则盘膝而坐，闭目养神，眉头却微微蹙着，似在梦中与家人相见。敖烈变回龙马，安静地站在门外，月光洒在他洁白的皮毛上，像一层银霜。

唐僧在灯下翻看经文，目光落在“慈悲”二字上，忽然明白，所谓慈悲，不仅是对众生的怜悯，更是对身边人的体谅与包容。这四个徒弟，虽各有顽劣，却都有颗向善之心，也都藏着对故园的眷恋，这些眷恋，恰是他们能坚持走下去的力量。

次日清晨，师徒四人继续西行。沙悟净挑着最重的担子，却走得沉稳；猪悟能虽仍会喊累，却再没偷过懒；孙悟空依旧走在最前探路，却总会时不时回头看看师父是否跟上；白龙马步伐轻快，蹄声踏在地上，像是在为众人鼓劲儿。

前路依旧漫漫，山川湖海，妖魔鬼怪，还在等着他们。但此刻，师徒四人的心中，除了对真经的向往，更多了一份对彼此的信赖，和对故园的期盼。那些藏在心底的思念，如同流沙河底的金沙，虽不耀眼，却沉甸甸的，支撑着他们一步步往前走，走向那个能了却所有牵挂的灵山。

风从西边吹来，带着远方的气息，也带着故乡的味道。师徒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，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，在晨光中延伸，仿佛一条连接着现在与未来、此岸与彼岸的纽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