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回：三姊轻拭弟伤痕 五行山下露为泉
五行山阴的风带着铁锈般的腥气，卷得崖边矮松簌簌发抖。云昭蜷缩在半块断裂的山岩后，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淌着血，染红了身下青灰色的碎石。他咬着牙想坐直些，却被右臂的酸痛拽得闷哼一声——方才与那三头魔狮缠斗时，右臂筋骨似是被利爪扫中，此刻稍一用力便如坠冰窟。
“吱呀”一声，崖顶传来木杖点石的轻响。云昭猛地抬头，见一道月白身影正踩着参差的岩棱下来，裙裾扫过带露的蕨类植物，溅起细碎的银珠。
“三姊？”他声音发哑，带着几分意外。云曦昨日才说要去南麓探查灵脉异动，怎么会在此刻出现。
云曦落在他面前，素白的指尖先搭上他的腕脉，眉头微蹙：“引气都这般滞涩，定是伤了经脉。那魔狮的利爪淬了腐骨瘴，你竟敢硬接？”她说话时已解下腰间的乾坤袋，倒出一小瓷瓶和一卷雪色纱布。
“它要伤山下的村民……”云昭嗫嚅着，见云曦正用银簪撬开瓷瓶塞子，一股清苦的药香顿时漫开。瓶中是凝碧色的药膏，想来是用千年玉露草熬制的疗伤圣品，寻常修士见了都要眼红。
“村民自有护山卫所照看，你偏要逞能。”云曦的语气听似责备，动作却极轻柔。她蹲下身，先用干净的帕子蘸了些随身携带的灵泉水，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。帕子碰到破皮处时，云昭忍不住缩了缩胳膊。
“别动。”云曦按住他的肩，指尖微凉，“这腐骨瘴见血入髓，耽搁片刻便要蚀了你的修行根基。”她抬眼时，眸中映着山壁间漏下的天光，倒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和，“去年你在青阳峰被毒蛛咬伤，也是这般硬撑着不吭声，若非我去送丹药，你打算疼到何时？”
云昭耳尖微红，转而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尖：“三姊修为高，自然不知我等低阶修士的难处。那魔狮已快突破结丹期，寻常符箓根本伤不了它。”
“哦？”云曦挑眉，将药膏均匀抹在伤口上，指尖触到皮肉时，云昭只觉一阵清凉顺着经脉游走，先前的灼痛感竟淡了许多，“那你是如何脱身的？莫不是又用了父亲给你的那张雷火符？”
云昭闷哼一声算是默认。那张雷火符是父亲临终前留下的护身法宝，威力堪比元婴期修士的一击，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肯动用。
“傻弟弟。”云曦轻叹，取过纱布仔细缠绕他的左臂，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一件易碎的瓷器，“修为高低从不在境界，而在心境。你若总想着硬拼，迟早要栽大跟头。”
她话音刚落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。云昭循声望去，只见不远处的山壁下，竟有一汪清泉正从石缝中涌出，水珠落在青石板上，溅起细碎的银花。
“奇怪，”云昭喃喃道，“我在此处修炼三月，从未见过这眼泉水。”
云曦站起身，走到泉边俯身细看。泉水清澈见底，水底沉着几颗圆润的鹅卵石，阳光透过水面照在石子上，折射出七彩的光晕。她指尖轻点水面，一枚水镜顿时浮起，镜中映出泉眼深处隐约有金色的纹路在流转。
“是五行灵脉的末梢。”云曦道，“方才你动用雷火符，引动了山中的火行之力，与这处潜藏的水行灵脉相激，才让泉水显露出来。”她转头看向云昭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，“倒也算因祸得福。这泉水蕴含精纯的水行灵气，对你修复经脉大有裨益。”
云昭挣扎着想起身，却被云曦按住肩膀：“躺着别动，我去取些泉水来。”她走到泉边，取出一个玉碗舀了半碗泉水，又从乾坤袋中取出几粒莲子般的药丸，碾碎了混入水中。
“这是凝神丹，”云曦将玉碗递到他唇边，“混着灵泉水服下，能助你稳住心神。”
云昭仰头饮下，只觉一股清甜顺着喉咙滑入腹中，随即化作一股暖流涌遍四肢百骸，先前因伤痛而起的烦躁感渐渐消散。他望着云曦专注的侧脸，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闯祸，都是三姊像这样替他收拾烂摊子。那时她还只是个刚入筑基期的少女，却总把他护在身后，哪怕面对宗门长老的斥责也不肯退让。
“三姊，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有些发涩，“你为何总对我这般好？”
云曦正用帕子擦拭他额角的冷汗，闻言动作一顿，随即轻笑一声：“你是我弟弟，我不对你好对谁好？”她抬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，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耳垂，引得云昭微微一颤，“当年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时，曾说你性子执拗，容易冲动，让我多照看你些。”
她说到此处，忽然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，声音低了几分：“况且，若不是我当年……”
“三姊不必说了。”云昭打断她，他知道她要说什么。十年前那场宗门浩劫，若不是三姊为了护他而错过了冲击化神期的最佳时机，如今早已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能。
云曦摇摇头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。她取过另一块干净的帕子，蘸了灵泉水，细细擦拭云昭脸上的血污和尘土。她的动作极轻，带着灵泉水的凉意，让云昭想起小时候在宗门后山的桃林里，三姊也是这样替他擦去嘴角的蜜饯碎屑。
“伤口明日便能结痂，”云曦收起帕子，又检查了一遍他右臂的伤势，“但经脉受损至少要静养半月。这半月你便在此处修炼，借这灵泉水的灵气修复根基。我已在周围布下了隐匿阵法，寻常妖兽和修士不会察觉。”
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储物袋递给云昭：“这里面有足够的丹药和符箓，若有急事便捏碎这枚传讯符，我会立刻赶来。”
云昭接过储物袋，入手沉甸甸的。他知道三姊素来节俭，这些东西怕是她大半的积蓄。正想推辞，却见云曦已转身走向崖边。
“三姊！”云昭唤道。
云曦回过头，阳光落在她发梢，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：“好好修炼，莫要再让我担心。”说罢，她足尖一点，身形便如一片白云般飘向崖顶，转瞬消失在云雾之中。
云昭望着她离去的方向，握紧了手中的储物袋。泉边的风依旧带着凉意，却不再像先前那般刺骨。他低头看向左臂的伤口，纱布上隐约透出淡淡的碧色，那是药膏正在发挥效力的迹象。
远处的泉眼仍在汩汩地涌着水，水声清脆，像是在为这寂静的山谷奏响一曲温柔的歌。云昭靠在山岩上，缓缓闭上眼睛，开始运转功法吸收周围的灵气。灵泉水散发的水行灵气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经脉，与药膏的药力相互配合，修复着受损的地方。
他知道，有三姊在，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，他都能挺过去。就像这五行山下的清泉，哪怕潜藏千年，终有一天会冲破石缝，流淌出属于自己的清澈与力量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