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九回:偶携三郎访骊山 大姊授其守护诀
流云如絮,漫过终南主峰时,李慕然正蹲在青石板上,看小师弟沈三郎用树枝在地上画阵纹。这孩子才入道三年,灵根尚浅,画到第三道引气纹时,指尖灵力便泄了大半,引得地上的纹路忽明忽灭,像只濒死的萤火虫。
“气沉丹田,意守泥丸,别总想着让纹路发光。”李慕然屈指敲了敲他的后脑勺,“阵纹是引气的渠,不是挂彩的灯。”
沈三郎红着脸“哦”了一声,重新凝神聚力。他今年刚满十二,眉眼间还带着稚气,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很,像含着两汪清泉。三年前李慕然在山下遇着他时,他正抱着只受伤的小狐狸哭,眼泪掉在狐狸毛上,竟隐隐泛着灵光——原是身具罕见的“共情灵根”,能与万物生灵心意相通,只是这份天赋于斗法修行无用,反倒常因感知到周遭生灵的情绪而心神不宁。
“师兄,”沈三郎忽然停了笔,抬头望着天际,“那是不是骊山的方向?”
李慕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西方云层深处,隐约有紫气盘旋,其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金光,如游龙般穿梭。他掐了个法诀算了算,笑道:“倒是巧,你大姊今日在骊山讲道。要不要去凑个热闹?”
沈三郎眼睛更亮了:“就是那位能让草木开花、顽石点头的灵素大姊?”
“正是。”李慕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,“她修的是‘生生道’,最擅安抚心神,或许能帮你稳住灵根异动。”
沈三郎忙把树枝扔了,手忙脚乱地拍掉衣上的尘土:“那我们快些走!我还想问问大姊,后山的老槐树总在夜里叹气,是不是生了什么病。”
李慕然被他逗笑,牵起他的手踏上传送符。流光闪过,耳畔已传来潺潺水声,鼻尖萦绕着清冽的草木香——正是骊山深处的鸣玉溪畔。
溪边石台上,一位身着月白道袍的女子正盘膝而坐,身前围着数十名修士,有老有少,皆屏息凝神。她青丝如瀑,仅用一根木簪束起,眉目间带着温润的笑意,说话时声音不高,却像春雨般落在每个人心头。
“天地有好生之德,修行者逆天争命,更要懂得守护二字。”灵素指尖轻弹,一滴晨露从草叶上跃起,在空中化作一株青禾,“守护非是强争,而是顺应其理。如这草木,不与繁花争艳,自守一方水土,反倒能得天地滋养。”
沈三郎看得入了迷,拉了拉李慕然的衣袖:“师兄,大姊的话像浸了蜜的清泉,听着心里好舒服。”
正说着,灵素似有所觉,抬眼望了过来,见是他们,眼中笑意更浓:“李慕然,你倒是稀客。这位便是你常提起的小师弟?”
李慕然牵着沈三郎上前见礼:“见过灵素大姊。这孩子叫沈三郎,性子纯良,就是共情灵根总不安稳,特来请大姊指点。”
沈三郎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:“三郎见过灵素大姊。”
灵素抬手扶起他,指尖在他眉心轻轻一点,一股柔和的灵力涌入。沈三郎只觉心头那股总在翻腾的情绪忽然平静下来,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。
“好纯净的灵根。”灵素赞叹道,“只是感知太过敏锐,分不清自身与外物的界限。寻常静心诀对你无用,需得修一套‘守护诀’才行。”
周围的修士闻言都露出好奇之色。灵素笑道:“诸位今日也算有缘分,便一同听听这守护诀吧。”
她让沈三郎盘膝坐下,自己则坐在他对面,缓缓道:“守护诀首重‘立界’。你且闭眼,想象心头有一方小院,院墙便是你的界限。墙外风雨雷电、花鸟虫鱼,皆是外物,可看可听,却不必让它们进院来。”
沈三郎依言闭眼,眉头却渐渐皱起:“大姊,我好像做不到。方才听见石缝里有只蚂蚁在哭,说找不到家了,我心里也跟着难受。”
灵素温声道:“那你试着对蚂蚁说,‘我知道你难过,但我守着我的小院,你也会找到你的家’。不必替它寻路,不必为它担忧,只是知晓便好。”
沈三郎愣了愣,试着在心里默念这句话。奇妙的是,那股难受劲儿真的淡了些。他惊喜地睁开眼:“大姊,好像有用!”
“这便是‘知而不纳’。”灵素继续道,“第二步是‘顺流’。你看这溪水,遇石则绕,遇洼则聚,从不强求。你感知到外物情绪时,便学这溪水,让情绪从院墙外流过,不必拦,不必挡,它自会去往该去的地方。”
她指尖一引,鸣玉溪的溪水便绕着他们流转起来,遇到沈三郎脚边时,竟轻轻打了个旋,像是在与他打招呼。
沈三郎看得稀奇,学着灵素的样子,试着让心头的情绪如溪水般流动。起初还有些滞涩,渐渐地,那些纷乱的感知真的像流水般滑过,不再在心里堆积。
“第三步,‘守中’。”灵素的声音愈发轻柔,“小院中央有颗心灯,无论墙外如何喧嚣,灯都要亮着。那是你的本真,守住它,便不会在共情中迷失自己。”
她说着,指尖凝聚起一点金光,轻轻送入沈三郎体内。沈三郎只觉心头暖洋洋的,仿佛真的有一盏灯亮了起来,驱散了所有阴霾。
“现在试试,再听听周围的声音。”灵素道。
沈三郎闭眼凝神,片刻后睁开眼,脸上满是欢喜:“大姊!我听见蚂蚁找到同伴了,在唱歌呢!还有草叶在晒太阳,好舒服的样子。我能感觉到它们的情绪,但心里一点都不难受了!”
李慕然在一旁看得欣慰,朝灵素拱手道:“多谢大姊指点。”
灵素摇摇头:“这孩子与守护诀有缘,我不过是点醒他罢了。”她又看向沈三郎,“这诀法需得常练,每日清晨对着朝阳吐纳时,便在心头打理你的小院。日子久了,院墙自会坚固,心灯也会愈发明亮。”
沈三郎用力点头:“三郎记住了!多谢大姊!”
这时,一名身着青衫的修士上前问道:“灵素仙子,这守护诀只对共情灵根有用么?我等修士,常为心魔所扰,能否修习?”
灵素笑道:“守护诀的真谛,在于守护本心。共情灵根是对外物,心魔是对己身,道理相通。你若能在心头立界,让心魔如墙外风雨,只可观之,不使其侵扰,便是修这诀法了。”
那修士茅塞顿开,躬身行礼:“多谢仙子指点迷津!”
灵素又与众人说了些修行中守护本心的要诀,日头渐渐升高,才散去众人。她留了李慕然和沈三郎,带他们往骊山深处走去。
沿途草木葱茏,时有灵兽从林间探出头来,见是灵素,都亲昵地蹭蹭她的衣角。沈三郎看得欢喜,却谨记着守护诀,只笑着打招呼,不再像从前那样被灵兽的情绪牵动。
“大姊,您这里的生灵都好快活。”沈三郎忍不住道。
灵素笑道:“它们守着这片山林,我守着它们,彼此相安,自然快活。”她看向李慕然,“你最近在忙些什么?听闻你在查北境魔气异动之事?”
李慕然神色凝重了些:“是啊,近月来北境已有三处世外村落被魔气侵袭,村民皆失了神智,形同傀儡。我怀疑是当年被封印的血魔残部在作祟。”
灵素眉头微蹙:“血魔以生灵精血为食,最是凶残。你追查时需得万分小心,莫要逞一时之勇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李慕然道,“只是那魔气诡异,寻常法诀难以净化,正想请教大姊,生生道可有克制之法?”
灵素沉吟道:“魔气至阴至邪,靠强打硬拼只会使其愈发狂暴。生生道讲究‘以生克邪’,你可试着用自身灵力滋养被魔气侵染的生灵,让生机逼退邪祟。只是此法耗损灵力甚巨,需得有足够的修为支撑。”
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碧绿色的玉佩,递给李慕然:“这是‘青禾佩’,蕴含我一缕本源灵力,遇魔气时可助你稳固心神,滋养生机。若遇危急,捏碎它,我自会感知。”
李慕然接过玉佩,入手温润,一股生机缓缓流淌。他郑重收好:“多谢大姊。”
沈三郎在一旁听着,忽然道:“大姊,三郎也想帮着净化魔气。等我把守护诀练好了,是不是就能听懂魔气里的声音,知道它们为什么要害人了?”
灵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:“或许吧。但三郎要记住,守护不是逞强。你若能守住本心,不被魔气侵扰,便是最大的助力了。”
沈三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又想起一事:“对了大姊,后山老槐树总叹气,是不是因为根须被石头压住了?我回去就帮它把石头挪开。”
灵素眼中闪过一丝赞许:“既有这份心,便是践行守护诀了。去吧,记得常来骊山,我带你听溪水唱歌,看草木生长。”
日头过午,李慕然便带着沈三郎告辞。下山时,沈三郎一路蹦蹦跳跳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。
“师兄,我现在觉得心里好轻快。”他笑着说,“好像真的有座小院,风吹不着,雨淋不着。”
李慕然看着他纯真的笑脸,心中暖意融融。他抬头望向骊山方向,灵素的身影仿佛还在云端,带着温润的笑意。这世间修行者多如过江之鲫,有人追名逐利,有人逆天搏杀,却少有人如灵素这般,将守护二字融入道心。
或许,这才是修行的真谛——不是非要站在巅峰俯瞰众生,而是守住一方天地,护住心中清明。
沈三郎忽然停下脚步,指着路边一株快要枯萎的蒲公英:“师兄你看,它快死了。”
他蹲下身,依着灵素教的法子,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,轻轻拂过蒲公英。片刻后,那原本蔫黄的叶片竟渐渐舒展,露出一点绿意。
“你看!它活过来了!”沈三郎欢呼道。
李慕然望着那株重获生机的蒲公英,又看了看小师弟亮晶晶的眼睛,忽然觉得,灵素传下的守护诀,或许比任何惊天动地的神通都要珍贵。
毕竟,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,从来都不是毁灭,而是守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