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漠

泳池边的喧嚣与暖意被夜色彻底吞没后，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英德学院那华丽而森严的轨道上。

几天后，白末清在去图书馆的路上，再次“偶遇”了阿杰。这次他脸色苍白，眼神躲闪，远远看到她就想绕道走。

“阿杰。”白末清叫住他，微微蹙眉，“怎么了？”

阿杰身体一僵，慢慢转过身，嘴唇哆嗦着：“白、白同学……以后……以后我可能不能再帮您做事了。”他声音压得极低，充满了恐惧。

“为什么？”白末清心里一沉，面上却保持平静。

阿杰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，确定没人注意，才用气声急促地说：“他们……他们找到我了……警告我……让我离您远点……说再靠近……就让我家在曼谷待不下去……”他眼里满是绝望，“对不起，白同学！我真的……没办法！”他说完，几乎是逃跑般地冲进了旁边的小路，消失不见。

白末清站在原地，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，却让她感到一丝寒意。（他们？是谁？Kavin家的警告？MJ的清理？还是……其他看不惯我的人？）

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，阿杰这样的“普通人”，在F4及其背后家族的力量面前，有多么脆弱不堪。她那些暗自得意的小谋划、编织的情报网，在真正的权力面前，可能只需一句话就能被碾得粉碎。

更直接的冲击来自Gorya。

一次普通的体育课上，女生们进行排球练习。Gorya不小心发球失误，球越过围网，砸中了正在旁边场地上休息、家世显赫的Lita小姐。

球速并不快，Lita甚至没受伤，只是被吓了一跳。Gorya立刻跑过去道歉，态度诚恳。

然而，Lita只是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饮料，瞥了Gorya一眼，眼神轻蔑：“走路不长眼，打球也不长眼吗？也是，底层爬上来的，大概只学会了怎么用身体撞人，没学会怎么用手打球。”

恶意的嘲笑从Lita身边那几个跟班女生中传来。

Gorya脸涨得通红，拳头攥紧，但想到之前的教训，她强忍着没有回嘴，只是重复着“对不起”。

Lita却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她，她站起身，走到Gorya面前，用指尖轻轻掸了掸刚才被球碰到的裙摆，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：“道歉有用的话，要规矩干什么？”她微微一笑，声音甜美却恶毒，“这样吧，下周的校内慈善晚宴，正好缺几个端酒水的侍应生。我看你……挺合适的。提前体验一下以后的生活，嗯？”

这是赤裸裸的羞辱。让一个学生在全校瞩目的场合以服务生的身份出现，无异于公开处刑，将她彻底打回“底层”的原形。

Gorya的身体微微发抖，眼眶红了，却倔强地没有哭出来。

白末清在不远处看着，手指下意识地收紧。她认得那个Lita，家族势力不小，而且似乎一直对Kavin有点意思。

（是因为我？还是仅仅因为Gorya自己触怒了对方？）

白末清不确定。但她看到Gorya那副孤立无援、被迫承受羞辱的样子，仿佛看到了如果没有MJ最初的“标记”，自己可能遭遇的下场。

她下意识地看向远处正在树荫下和Thyme说着什么的Kavin。Kavin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，目光淡淡扫过，在与白末清视线接触时，他唇角甚至还勾着一丝惯有的、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，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。

他没有插手的意思。或许觉得无聊，或许觉得不值得，或许……这就是他默认的规则。

白末清的心缓缓下沉。

晚上，顶楼公寓。

白末清有些心神不宁，做题时频频走神。MJ合上文件，看向她：“今天怎么了？”

白末清犹豫了一下，将白天Gorya的事情简单说了，省略了阿杰的部分，只说了Lita的刁难。

MJ听完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，仿佛在听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“然后呢？”他问。

“Lita太过了……”白末清忍不住说。

“过？”MJ挑眉，语气平淡，“规则之内的小把戏而已。那个Gorya既然选择了留下，就要承受选择带来的代价。要么有能力打破规则，要么就学会在规则下低头。”

他的话冰冷而现实，没有任何同情。

白末清怔住：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没有可是。”MJ打断她，目光锐利地看着她，“你以为你现在的安稳是怎么来的？是因为你比她更聪明？更值得？”他轻笑一声，带着淡淡的嘲讽，“是因为你手腕上这个徽章，是因为我允许你站在这里。”

他起身，走到她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：“同情心是这个世界最廉价的东西。你想做‘庄家’？”他俯身，指尖点了点她面前的经济学课本，“那就先学会，看清每一张牌背后的价码，以及……输不起的人，最好不要上桌。”

他的话语像淬了冰的刀子，剖开温情脉脉的表象，露出内里残酷的生存法则。

白末清感到一阵窒息和压抑，却也有一股冰冷的清醒灌入头顶。（他是在教我……用他们的方式思考？）

第二天，白末清在画室看到了Ren的新作品。

画布上是扭曲的、模糊的人形，在华丽喧嚣的背景中挣扎，色彩对比强烈到近乎刺眼，充满了压抑和无声的嘶吼。画的角落，有一个微小的、冷静的旁观者轮廓，仿佛在记录，又仿佛在冷漠地审视着一切。

白末清看着那幅画，久久没有说话。她仿佛看到了Gorya的窘迫，看到了阿杰的恐惧，也看到了自己那点可笑的、试图周旋的野心。

Ren没有解释他的画，只是安静地洗着画笔。

但白末清觉得，他什么都知道。他用他的方式，展现了这个世界光鲜表皮下的狰狞裂痕。

泳池边的轻松愉快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幻梦。梦醒了，F4依旧可以给她庇护，纵容她的小打小闹，甚至可以对她产生兴趣和欲望，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们的规则之上。

她以为自己在玩一场刺激的游戏，却可能只是更大棋局里一颗稍微特别一点的棋子。所谓的“庄家”，或许从来都不是她能奢望的位置。（但无论是MJ的维护还是F4的特殊对待，得到的利益都是实打实的，不是嘛~）

晚风吹过学院高大的廊柱，发出呜呜的声响，像是某种警示。

白末清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，屏幕上是Kavin不久前发来的、约她周末去看艺术展的消息。语气依旧慵懒迷人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