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熹微，寒气顺着柴房的门缝钻进来，像细针般刺入骨髓。蜷缩在草堆里的小豆子一个激灵，猛然惊醒。
草屑粘在他干裂的嘴角，鼻尖泛着霜白，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灰白雾气，又迅速消散。他下意识看向柴房另一角，却见陈凡并未躺下，而是背对着他，手持一根烧剩下的炭条，正聚精会神地在斑驳的土墙上涂画。
墙皮剥落处露出黄泥与稻草，炭条划过时发出细微的“沙沙”声。那不是字，也不是画，而是一堆由繁复线条和古怪圆圈组成的图形。
炭粉簌簌落下，在昏暗的晨光中如尘埃般飘浮。小豆子看不懂，只觉得那些线条仿佛拥有某种魔力，牢牢吸引着陈凡的全部心神。他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，指节微微颤抖，仿佛在描摹某种神圣的图腾。
“这灵力……竟有方向性？”陈凡低声自语，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中格外清晰，“导灵纹如导线，聚灵石似电源……若节点电势不均，便会形成反向电动势。主副回路阻抗失配，灵气在节点间冲撞抵消，白白浪费……”
小豆子听不懂那些古怪的词汇，但他能感受到陈凡语气中的惋惜与不屑，仿佛在看一件粗制滥造的垃圾。那声音里没有愤怒，只有工程师面对拙劣设计时的本能厌恶。
他不敢出声打扰。这个前几日还死气沉沉的“废物”，此刻身上散发出的专注与自信，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敬畏。
炭条划动的节奏稳定而精准。小豆子悄悄从怀里摸出昨晚藏下的半个黑面馒头，蹑手手蹑脚地走到陈凡身后，将馒头轻轻放在旁边一捆还算干净的柴火上。
“你自己吃吧。”陈凡头也未回，声音比昨日多了一丝温度。
“我……我早上还能去厨房领今天的份例。”小豆子小声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。
墙上的笔画终于停下。陈凡缓缓转过身，目光落在那个干硬的馒头上，随即又抬起，看向小豆子那张沾着灰尘却难掩稚气的脸。
他拿起馒头，掰开一半，递了回去。在小豆子错愕的目光中，他将属于自己的那一小块塞进嘴里，用力地咀嚼着。
“你救我一口饭，我救你一条命。”陈凡的声音平静，“从现在起，我们两清了。”
小豆子猛地摇头，眼圈瞬间红了：“不！您是第一个不嫌我脏，还愿意分我食物的人。从今往后，我的命就是您的！”
陈凡咀嚼的动作一顿，深深地看了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一眼。在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里，他看到了一种名为“赤诚”的东西。
或许，真正的电路，从来不只是导线与电源……人心，才是最难设计、也最不该被浪费的元件。
“好。”一个字，便是一个承诺。
陈凡不再被动等待，他决定主动出击。
“小豆子，你每日都要去清扫练功房，对吗？”
“是的大人，主院和几个练功房的杂活都是我做。”
“很好。你记住那里的阵法纹路，能记多少，就记多少，回来画给我看。”
小豆子毫不犹豫地点头：“是，我一定做到！”
当天晚上，当小豆子带着一身疲惫和满脑子的记忆回到柴房时，陈凡早已等候多时。他点燃一小截油灯，借着昏黄的光，开始在地上用炭灰和捡来的碎石，根据小豆子的描述，一点点模拟还原出练功房聚灵阵的布局。
油灯摇曳，影子在墙上扭曲拉长。随着模型的逐渐成型，陈凡的眉头越皱越紧。
当最后一块代表着主阵眼的石子被放下时，他眼中的疑惑变成了了然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主阵眼与副阵眼之间的能量输送存在严重的逆向回流，灵气在回路中相互冲撞、抵消。”他指着模型中的一处关键连接点，“这就好比一条河，你想让它往前流，却在中间挖了一条岔路，让一半的水又倒灌了回来。”
他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：“这个阵法对灵气的利用率，恐怕连三成都不到。”
同一时刻，主院廊下，灯笼在风中摇曳。柳家管事柳元通经过柴房附近时，一个下人谄媚地汇报：“管事大人，那个废灵根陈凡，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，拿着炭条在墙上鬼画符，竟敢妄议家族的聚灵大阵！”
柳元通脚步一顿，脸上浮现出浓浓的鄙夷：“一个连灵气都感应不到的废物，也敢谈阵法？传我的命令，加强对柴房的监管，严禁他再靠近练功房半步！”
命令很快传到了陈凡耳中。小豆子急得满头大汗，生怕陈凡会因此招来祸事。
然而，陈凡听完后，反而笑了。
“不让我看？”他轻声自语，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，“越是怕人看，就越说明这阵法里藏着见不得人的问题。”
当夜，柴房的门被从外面锁得更紧了。铁链与门环碰撞，发出沉闷的“哐当”声。
但这对陈凡而言，毫无影响。他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——那是一小块被小豆子从练功房角落偷偷捡回来的废弃导灵石。
他将导灵石安置在墙角，又找来几根从破旧法器上拆下来的生锈铁钉和几缕铜丝。铜丝表面泛着暗绿的氧化层，曾长期缠绕在聚灵法器上，早已被灵气浸染。
他小心翼翼地在墙角搭建起一个全新的、微型“阵法模拟器”。
一切就绪后，陈凡深吸一口气，盘膝而坐，将手掌轻轻按在那个简陋的模型之上。
他闭上双眼，调动起丹田内那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、被这个世界判定为“废物体质”的灵力。
在陈凡精准的引导下，那丝灵力缓缓注入导灵石。下一刻，奇迹发生了！
只见那几根铜丝之上，一道微弱至极、却清晰可见的淡蓝色光流，顺着陈凡设计的路线，平稳而有序地开始流转，形成一个完美无瑕的闭环。
光流如萤火，却坚定地证明着某种秩序的存在。
陈凡猛地睁开眼睛，死死地盯着那一道虽然微弱、却代表着绝对秩序与效率的光流。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，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与豪情涌上心头。
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，看着掌心那同样微弱的灵力波动，低声笑了。
“不是我不能修，是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，从根子上就错了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柴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小豆子的声音带着哭腔：“大人！管事刚下令，三日后祭灵大典要开启主阵眼，持续三天三夜！可我偷听到几位执事议论，说上次强行续阵时，副眼已经裂了缝，现在回流越来越强，再这么下去……阵眼会爆！”
柴房内的光流悄然隐去，一切重归黑暗。
但他嘴角的笑意却如刀锋般锐利。
全族齐聚，万众瞩目，阵法全开……
那不正是最好的舞台吗？
——当所有人都在跪拜所谓“天道玄阵”时，他要让他们亲眼看看，什么才是真正的“灵力回路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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