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，柳家祭灵大典如期而至。
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，柳家堡中心的练功广场上已是人头攒动。一座由数百块灵石构筑而成的巨大聚灵阵占据了广场中央，繁复的符文在晨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晕，仿佛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灵石释放出的清冽气息，脚下的地面因灵力共振而微微震颤。柳氏族人，无论长幼，皆神情肃穆，分列四周，目光汇聚于阵法之心。
阵心之上，柳婉儿一袭白衣，身姿绰约，宛如一朵不沾凡尘的雪莲。当聚灵阵被彻底激活的刹那，整座广场的空气都为之一滞。
肉眼可见的乳白色灵气从地脉深处被牵引而出，化作一道道精纯的灵气长龙，盘旋升腾，发出低沉如龙吟般的嗡鸣声，最终如百川归海般，尽数向着柳婉儿的身体汇聚而去。
她的天灵根在这一刻展现出无与伦比的亲和力，周身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灵光，甚至引动了天际云层的异动，形成了一个微小的灵气漩涡。
“看！天地共鸣！这便是天灵根之威！”一位长老激动得胡须颤抖。
“婉儿小姐当真是我柳家百年不遇的麒麟女！”
赞叹声此起彼伏，柳元通站在高台之上，抚须而笑，眼中满是自豪与得意。他的目光扫过广场，最终落在了最外围的杂役区，掠过那个熟悉而碍眼的身影时，嘴角的笑意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。
陈凡站在人群的最末端，与那些负责洒扫的杂役们挤在一起。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衫与广场的盛大庄严重格不入，袖口还沾着昨夜扫院时蹭上的泥灰。
他的目光平静如水，越过无数攒动的人头，精准地落在高速运转的聚灵阵上。在那片耀眼的光华中，他看到的不是什么天地共鸣，而是一个结构精密、但设计上存在致命缺陷的能量增幅系统。
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柳婉儿的气息节节攀升，眼看就要完成奠基，一举突破至炼气期中阶。广场上的气氛也随之达到了顶峰。
然而，就在此时，异变陡生！
“嗡——！”
一声尖锐刺耳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聚灵阵核心爆发，那平稳流淌的灵气长龙瞬间变得狂乱起来。原本璀璨而柔和的灵光开始剧烈闪烁，色泽由乳白转为令人不安的赤红。
阵眼处，那汇聚向柳婉儿的灵气洪流不再是滋养的甘泉，而是化作了失控的野马，狂暴地冲击着她的经脉。柳婉儿娇躯剧震，绝美的脸庞瞬间血色尽褪，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洒而出，染红了胸前的白衣。
“怎么回事！”柳元通脸上的笑容僵住，取而代之的是惊骇与震怒。
“家主，阵法失控了！灵气逆冲！”负责操控阵盘的长老满头大汗，双手疯狂地在阵盘上拍打，但那阵盘却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连连缩手。
“快！快切断灵源！”柳元通声嘶力竭地吼道。
“不可！”另一位长老立刻否决，“家主，强行中断，婉儿小姐和所有正在引气入体的弟子都会被灵气反噬，经脉逆行！”
一言既出，全场死寂。那些年轻弟子的父母们面如土色，看着自家孩子在紊乱的灵气中痛苦挣扎，却束手无策。
整个练功广场，瞬间从庆典的殿堂变成了人间炼狱。
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之中，一个冷静得有些刺耳的声音从杂役区响起：“拆掉主阵左侧第三、第七，以及右侧第十一块巽位边角阵石，全部逆时针旋转四十五度！快！”
所有人动作为之一顿，循声望去，只见那个衣衫褴褛的“废物”陈凡，不知何时已挤到了人群前方，正神情专注地盯着暴走的阵法。
柳元通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陈凡：“滚开！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，是想趁乱害死我柳家满门吗？！”
“家主，再犹豫下去，所有人都得死！”陈凡的声音不大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。
然而，没人相信他。在众人眼中，他只是一个笑话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一道瘦小的身影猛地从陈凡身后窜出。是小豆子！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，竟一把抄起旁边用于修葺场地的铁铲，怒吼一声，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一名挡路的护卫。
“凡哥，快！”小豆子嘶哑地喊道，自己则被护卫的反震之力撞得跌倒在地，嘴角渗出血丝。
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再次愣神，而陈凡抓住的，就是这转瞬即逝的机会。他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，瞬间冲至阵法边缘。
在无数或震惊、或愤怒、或鄙夷的目光中，他的手指快如闪电，无视了阵石上灼人的高温和溢散的狂暴灵气，精准无误地点在了第三块边角阵石上。
“咔哒。”一声轻响，阵石被他用一种奇特的手法轻松卸下。他看也不看，反手又探向第七块。
在柳元通的咆哮和护卫们追来的前一刻，第三、第七、第十一块阵石已被他尽数拆下，并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准的角度，逆时针旋转四十五度后，重新嵌入原位。
“嗡……”
随着最后一块阵石归位，那刺耳的嗡鸣声奇迹般地开始减弱，狂暴的赤红色灵光迅速褪去，重新化为柔和的乳白色。紊乱的灵气洪流仿佛被驯服的猛兽，再度变得温顺而平稳。
阵眼中央，柳婉儿体内暴动的灵气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引导，顺利归元，不但化解了危机，反而因祸得福，一举冲破了瓶颈。
全场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直到一名长老颤抖着伸手触碰阵盘，感受到温顺流转的灵力，才终于哽咽出声：“稳住了……真的稳住了……”
柳婉儿缓缓睁开双眼，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惊魂未定的泪珠。她先调息片刻，确认自身无恙，眼中仍有余悸。然后才缓缓抬头，视线穿过尚未散去的雾气，落在那个站在阵法边缘、衣衫褴褛的男子身上。
那双清冷的凤眸中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、困惑与探究。
“一个……废灵根，”她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，“竟然……懂阵法？”
陈凡仿佛没听到她的话，只是随意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，淡淡地扫了她一眼。
“不懂，”他说，“我只是看不下去这种粗劣的电路设计罢了。”
电路设计？这两个字像一颗惊雷，在死寂的人群中炸开。众人哗然，交头接耳，却没人能明白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角落里，被护卫扶起来的小豆子顾不上嘴角的淤青，咧开嘴，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傻笑。
高台之上，柳元通久久伫立。他脸上没有表情，眼中却翻涌着风暴。最终，他转身，袍袖拂动，只留下一句冰冷话语：
“今日祭典，因天象异动，提前结束。所有人，不得议论半个字。”
又对身旁近侍低语：“去查查……那个叫陈凡的杂役，过去三年，究竟在做什么。”
话音未落，一名冷面护卫已悄然退下高台，身影没入回廊深处。
陈凡站在原地，望着那远去的背影，眼中掠过一丝警觉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