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片银色光华终于如潮水般退去，灵晶碑恢复了古朴的石质本色，但广场上的死寂却比之前更甚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柳元通那张阴沉如铁的脸上。
族规中，灵根可废，可眼前这“无法识别”的判定，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，抽在柳家百年来的传承与骄傲上。
柳元通胸口剧烈起伏，那股源自权威被挑战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。他强行压下，目光如刀，从石碑转向那个始终平静的少年。
“此仪只验灵根，不验修为。”他冰冷的声音划破寂静，“你纵然有些许灵力在身，也不过是靠着什么歪门邪道窃取而来，岂能与我柳家正统修行相提并论？”
陈凡没有争辩，甚至没有丝毫被污蔑的愤怒。他只是缓缓将手从石碑上收回，指尖在夜风中轻轻一捻，那缕银色灵气便无声无息地消散。
他抬起眼，迎上柳元通噬人的目光，平静地开口：“长老说得对，它不是灵根之力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，“是‘攒’出来的。”
“攒”出来的？人群中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。这两个字，简单、朴素，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冲击力。
角落里，小豆子激动得满脸通红，紧紧攥着王铁柱的衣角：“哥真的练成了！我就说他不是废物！”王铁柱却没有他那么乐观，眉头紧锁：“可你看三老爷的眼神……那像是要吃人。他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
果不其然，柳元通不再看陈凡一眼。他猛地转身，对着身后的执法队弟子压低了声音，语气森然：“封锁柴房，里面所有的阵石、铜线，尽数销毁，一块碎片都不能留！另，即刻起，禁止任何人向其提供饮食，违者，同罪论处！”
命令一下，执法队立刻行动。当夜，本就破败的柴房遭遇了灭顶之灾。轰隆声中，半面墙壁被推倒，那些导灵碎石被成筐成筐地收走，连嵌在墙缝里的铜丝也被一根根剪断。
夜风呼啸着灌入，卷起地上的草屑，整个柴房只剩下残垣断壁。陈凡就坐在这片废墟中央，身上落满了灰尘。
他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墙角，脸上非但没有绝望，嘴角反而缓缓向上扬起。他伸出手，从身下那张烂得快要散架的破草席里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件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东西。
打开油纸，里面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小石片。这是昨夜，他悄悄从一块最大的导灵石边缘“顺”下来的一块残片。它蕴含的灵气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，但对陈凡而言，这已经足够了。
这，是火种。他低声自语：“你们毁的是阵，不是方法……只要我还看得懂这天地间的灵气流动，就能把它重新建起来。”
第二天清晨，天刚蒙蒙亮。赵嬷嬷端着一盆浑浊的洗菜水，准备倒进水沟。路过柴房废墟时，她脚步一顿，看见陈凡正蹲在仅剩的半面墙根下，用炭条在地上画着复杂难辨的图形。
赵嬷嬷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却又顾忌着三老爷的禁令。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，陈凡却抬起了头，冲她露出一个干净的微笑：“嬷嬷，早。我能教您一种‘省水发酵法’，用这洗菜水，不出三天就能养出上好的面引子。”
赵嬷嬷愣住了，她听懂了“发酵”和“面引子”。她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，瞬间明白了什么。她没有多问，只是沉默地走到陈凡指定的墙角，将那盆洗菜水悄悄倒进一个破陶罐里。临走前，她低声嘱咐：“……别说是我给的。”
夜里，王铁柱路过。他装作四处查看的样子，在废墟的暗影里停顿了片刻，一枚只剩下半截的蜡烛头被悄无声息地留在了墙角。“点着，夜里冷，别让风吹灭了。”他粗声粗气地丢下一句话，便匆匆离去。
而小豆子，则成了最勤快的“搬运工”。他每天负责清扫演武场的碎石，总会趁人不注意，将那些稍微有些灵气反应的石子偷偷藏起来，再趁着送杂物的机会，一股脑儿倒在柴房的角落。
就这样，在柳家上下的高压与漠视之下，一条由善意与信任构筑的秘密补给线，悄然建立。
七日后。柳家后山，一处早已废弃的药园角落，这里杂草丛生，人迹罕至。一座由破瓦罐、生锈的铁钉、干枯的藤蔓与小豆子捡来的碎石拼凑而成的微型“聚灵台”，在草丛深处悄然成型。
它看上去丑陋而滑稽，像是孩童的恶作剧。然而，当陈凡盘坐其前，以赵嬷嬷送来的发酵菜水中有机质分解时散发的微弱能量为“引”，配合着他独特的呼吸吐纳之法时，奇迹发生了。
无人察觉的角落里，一个全新的、微型的“蓄能循环”再次开启。又是一个深夜，陈凡指尖再度凝出那缕比发丝更细的银色灵气丝线。
他心念一动，控制着这缕灵气，轻轻触碰在身前的破瓦罐壁上。“叮——”一声清脆至极的轻响，在寂静的夜里荡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。
陈凡凝视着那缕在指尖跃动的微光，它比七日前更加凝实，更加灵动。他笑了，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，低声自语：“灵根测不出我？好啊……”
“那我就走出一条，你们连测都测不出来的路。”
远处，一棵大树的阴影下，抱着一捆干草的小豆子，看着那黑暗中一闪而逝的微光，露出了一个傻傻的笑容。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原理，他只知道，那个会“充电”的哥哥，又活过来了。
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，陈凡的秘密修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稳步进行。而与此同时，柳家大宅内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，空气中弥漫开一种躁动而充满野心的灼热感。
一年一度的族内资源配给日即将来临，对于那些在灵根测试中证明了自己价值的年轻弟子而言，这不啻于一次鱼跃龙门的机会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