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定是锁器年久失灵，符文腐朽！再换一副缚灵锁，用今年的新品！”柳元通的声音在死寂的祠堂中回荡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
两名执事立刻捧出一副崭新的缚灵锁。这副锁通体乌黑，散发着冰冷的寒气，锁身上的符文流光溢彩，灵力波动远胜刚才那副。
就在那两名执事踏出半步的瞬间，众人猛然听见“咔、咔”两声脆响——那副断裂的缚灵锁自手腕处崩解，残片坠地，发出清冷的金属撞击声。
陈凡缓缓抬起手，指尖拂过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灼痕。他不动声色地抖了抖粗布衣袖，随即平静地从怀中取出一页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草纸。
他无视了那闪烁着危险符光的缚灵锁，也无视了柳元通那要吃人的目光，只是专注地将那页草纸当众展开。纸上密密麻麻，画满了常人看不懂的符号、曲线和数字。
“这是我耗费七天七夜，根据柳家祠堂外的聚灵阵绘制的《聚灵阵能量损耗分析表》。”陈凡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他抬起头，目光第一次直视柳元通，那双平日里被认为懦弱无神的眼睛里，此刻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理性和锋芒。
“柳家聚灵阵，引动方圆三里灵脉，设有一主阵眼，十二副阵眼。经过我的测算，主阵眼对灵气的利用转化率，仅有百分之二十八点七。而十二个副阵眼，因为布局冗余、符文结构过时，平均利用率更是低至百分之十九点三。”
祠堂内，连呼吸声都消失了。什么利用率？什么百分比？这些词汇对他们来说，比上古魔咒还要陌生。
陈凡没有理会众人的错愕，他的手指在草纸上轻轻划过：“而我利用废弃的灵石边角料，在柴房搭建的'微型共振阵'，经过上百次实测，灵气转化率稳定在百分之四十一点二。这，还是在我没有核心材料的情况下。”
他顿了顿，将那页草纸举得更高，目光如剑，刺向高坐之上的柳元通：“现在，请问柳长老，一个将九成灵气白白浪费掉，任由其逸散回归天地的阵法是宗门正道，而我一个能将废料利用效率提升一倍的阵法，就是旁门左道？究竟谁，才是窃取灵脉、浪费家族资源的罪人？！”
最后一句话，他声色俱厉，字字如锤，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。
柳元通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猪肝色，他猛地一拍扶手，怒极反笑：“哈哈哈！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废物！拿一纸鬼画符，就敢在此妄议宗门传承百年的护族大阵？来人！给我将这个蛊惑人心的邪修打入地牢！”
几名执法队的弟子应声而出，手持法杖，面露凶光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一个壮硕的身影猛地从人群左侧冲了出来，张开双臂拦在陈凡面前，正是厨房的伙夫头王铁柱。
他满脸涨红，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，冲着柳元通高声喊道：“我王铁柱愿用项上人头作保！陈凡绝不是邪修！上个月，小豆子贪玩掉进冰湖，是陈凡用几个烧热的石子摆了个奇怪的阵，硬是把小豆子的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！”
话音未落，右后方传来蹒跚脚步声——众人侧目，只见赵嬷嬷拄着拐杖，颤巍巍走出：“长老，老身不懂什么大道理。我只知道，用陈凡教的法子，我们厨房一个月能省下三成的柴火、两成的米面！他没从家族拿走一针一线，反倒让我们这些下人干活更省力。”
忽然，一个瘦小身影从柱子后窜出，扑通跪地——是扎着总角的小豆子。他哭着喊道：“我……我亲眼看到的！陈凡哥哥为了画那些图，每天晚上只睡两个时辰！他的手指头因为测试阵法，被灵石碎屑划得全是口子！他不是在偷灵气，他是把你们看不起、扔掉的那些灵气渣子，一点一点地捡起来，变成了能救我命的宝贝啊！”
一个人的声音或许微弱，但当这些平日里最沉默、最底层的杂役们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时，汇聚成的力量却足以让整个祠堂为之动容。
柳元通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，他怒视全场，却惊骇地发现，那些平日里在他面前卑微如尘土的杂役们，此刻眼中竟没有了畏惧，只有一种朴素的、坚定的执拗。
他猛然意识到，自己错了。这个被他视为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，不知不觉中，已经在柳家最底层，悄然织就了一张他从未察觉，也无法撼动的人心之网。
柳元通胸口剧烈起伏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良久，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，颓然靠回椅背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：“好……好得很！”
他挥了挥手，示意执法队退下，目光重新落在陈凡身上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：“我不罚你，但你也别想再留在柳家！从今日起，你不再是柳家的杂役，更不是柳家的赘婿——你自由了。滚出云梦城，永世不得再踏入半步！”
当夜，月凉如水。陈凡默默地收拾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，一个破旧的包袱，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粗布衣和一沓厚厚的演算草稿。
小豆子抱着一张陈凡睡过的旧草席，哭得抽抽噎噎：“哥，你别走……你走了，谁还教我认字，谁还给我讲星星的故事？”
陈凡蹲下身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，抬头望向窗外连绵起伏的远方群山，轻声道：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。哥要去一个……能让我把每一块废石都变成灯火的地方。”
他从怀里取出一本用麻线装订起来的手抄册子，封皮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——《伪灵根修炼初解》。他将册子塞到一旁沉默不语的王铁柱手里。
“铁柱大哥，这东西留给你们。若将来还有人像我一样，被认为是废物，就让他试试。如果有人问起我……”陈凡笑了笑，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与锋芒，“就说，曾经有个废物，用你们都看不懂的算法，活出了个人样。”
说完，他背起包袱，毅然转身，向着夜色深处走去。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，单薄，却无比挺直。
在他身后，他没有看见，赵嬷嬷颤抖着手，在家门口为他点燃了一盏彻夜不熄的油灯。他没有听见，王铁柱回到柴房，拿起工具，默默修好了那段早已破损的篱笆。而小豆子，则将那页写满了符号和数字的“能量损耗分析表”，像宝贝一样，端端正正地贴在了柴房最显眼的墙壁上。
没人知道，这盏灯，会为多少后来者照亮前路。这面墙，又将开启一个怎样波澜壮阔的时代。
陈凡的脚步没有停顿，他穿过寂静的街道，径直走向云梦城的南门。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畏惧，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。
因为在他的脑海里，一张远比《聚灵阵能量损耗分析表》复杂百倍的宏伟蓝图，正在缓缓展开。那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修行世界根基的构想，而离开柳家，只是实现它的第一步。
夜风吹起他的衣角，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寒月，仿佛看到了无数由数据和符文构成的星辰轨迹。那条前人从未走过的道路，已然在他脚下清晰地铺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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