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闷响像给云梦城的日子画了道疤。
城门“轰”地合拢时，陈凡没回头。漫天尘土还没落定，他先把那本薄得能掐断的《伪灵根修炼初解》塞进怀里——书角硌着心口，倒比玉佩还烫人。
夜风卷着沙粒子往粗布衣上抽，针扎似的疼。肚子里空得发慌，可他走得稳当，每脚踩进松软的泥地都能觉出湿气漫上来，鞋帮沾的枯草擦过石子，“沙沙”声在死寂里格外清楚。
他比谁都明白，真正的坎儿，从跨出城门的那一刻就开始了。
十里坡的破庙在夜里缩成团黑影，跟头饿了三天等着咬人的野狗似的。陈凡推门进去，从包袱里摸出把灰扑扑的粉末，指尖一捻，幽蓝的光“噗”地冒出来，像颗冻僵的星星跳在斑驳的墙上，把他下巴上的青胡茬都照得发亮。
这“照明粉”是他拿萤石粉混了催化过的草木灰，能亮整宿，比灵石省多了。
蓝光里，他摊开本边角卷起来的笔记，抓了截炭笔，笔尖戳在纸上“沙沙”响，写下的字跟刻碑似的工整：
「第0日，脱离原生环境。能量采集效率预降40%，基础循环波动。需重构外部蓄能体系，验证便携共振阵列可行性。」
一夜无话。风从破窗棂里挤进来，呜呜咽咽像谁在叹气，跟炭火偶尔爆开的“噼啪”声搅在一块儿，倒成了催眠曲。
第二天鸡刚叫头遍，脚步声就踩碎了山里的安静。陈凡猛地坐直，灭了照明粉，贴在残佛背后，指尖摸着石像冰凉的疙瘩肉，耳朵竖得像只猫。
可等看清来人，绷紧的脊背一下子松了——是小豆子。
那孩子脸冻得紫茄子似的，鼻尖红得滴血，呼出的白气在晨光里飘成雾。怀里死死搂着个油纸包，跟揣着命根子似的冲进庙：“哥！我找着你啦！”
油纸包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，红薯皮的焦香混着白面馍的甜味直往鼻子里钻。陈凡接过来，指尖触到油纸上的温度，连红薯皮上那点焦脆的纹路都能摸出来。
“王叔让我带的烤红薯，还烫手呢。”小豆子鼻涕泡都冻出来了，“赵嬷嬷偷偷塞了仨白面馍，说……说你是好人，得好好吃饭。”
陈凡心里一热，刚要开口，小豆子突然仰起脸，眼睛亮得像星子：“他们都说你是邪修，我才不怕！我就知道哥你肯定还能发光！”他跺了跺脚，声音突然低下去，“就像以前在杂役院，你蹲在墙角教我认字那样……我就得跟着光走。”
“跟着光走。”四个字砸进陈凡心口，比烤红薯还暖。
送走小豆子后，破庙又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陈凡盯着门口那串小脚印，突然觉得，原来自己不是真没人管。
但饿肚子的事儿，光靠感动解决不了。
他摸出兜里那块导灵石残片——这是他被赶出来时，从宗门废料堆里捡的“破烂”。把包袱里的铜丝抖开，手指翻飞着往残片上绕，铜丝在石片上绕出个歪歪扭扭的圈，另一端钉进四面八方的泥地里。
“咔嗒”一声，金属碰到石头的轻响里，他听见了地底传来的微弱震颤，像谁在地下轻轻敲鼓。
便携共振阵成了。
夜里再启动阵法时，陈凡盘腿坐在中间，鼻尖萦绕着铜锈和泥土的味道。阵法刚转起来，就有一丝不对劲——灵气里混着股硫磺味，熏得舌尖发苦，鼻腔里像点了根臭鸡蛋味的线香。
“杂质？”他猛地睁眼，瞳孔里映着阵法泛起的蓝光，“地脉受火山岩影响？”
别人眼里这是毒灵，陈凡却盯着那丝硫磺味乐了：“提纯！反向激发逆属性震荡……要是能弄出个‘清灵谐振场’，灵气吸收率不得翻倍？”
第三天天没亮，他就揣着石灰岩满山转悠，又捡了堆木炭和碎陶片。用捡来的破陶罐搭了个过滤装置，跟搭积木似的垒在共振阵前头。
夜里再试，灵气进体内的感觉变了——像山涧水冲过鹅卵石，滑溜溜的带着股暖意，连指尖都麻酥酥的。他摸着脉门一算，蓄能效率居然回到了宗门聚灵阵的七成五！
正记着数据，庙外突然传来压低的说话声：“老婆子，你确定是这儿？黑灯瞎火的，别是进了狼窝。”
“错不了！小豆子那孩子还能骗我？他说陈凡小哥在这儿……你背的柴火重点，别撒了。”
门“吱呀”一声推开，王铁柱背着半袋干柴，赵嬷嬷拎着个黑陶罐，俩人像做贼似的探头进来。赵嬷嬷举着陶罐直乐：“孩子你瞧！按你给小豆子画的图做的罐子，夜里直冒蓝光！今儿淘米水发面，半夜跟煮开了似的！蒸出来的饭半升变一升半！我……我偷着给你留了半罐，快趁热吃，补补元气！”
王铁柱憨笑着放下柴火：“城里那些老爷们的话，当耳旁风听就成。咱庄稼人，谁实诚谁是爹！”
饭香飘进鼻子那一刻，陈凡眼眶有点热。他忽然明白，修仙界的规矩算个屁，能让人愿意给你送热饭的人，才是真亲人。
深夜，篝火噼啪响着，陈凡借着火光在墙上画地图。以云梦城为中心，七个红圈歪歪扭扭标在四周——全是别人眼里的“废灵地”。
“这不对劲……”他盯着地图，指尖沿着红圈划，“十里坡、枯柳沟、黑石涧……这些地脉紊乱的地方，连起来像张电网……”
破庙漏风的窗户外，风声越来越急，像谁在催他。
“黑石涧……”他指着最远的那个红圈，嘴角翘起来，“地脉紊乱是吧？煞气外溢是吧？在我这儿，就是天然的高压电容！”
他摸了摸兜里的笔记本，又看了看墙上的地图。破庙外的风越刮越狠，可他心里烧得慌——
宗门不要他，他就自己定规矩。
修仙界扔掉的“废地”，他要串成一张网，把那些被嫌弃的灵气，全都榨出油来。
去黑石涧的路，肯定比逃出云梦城危险一百倍。
但他陈凡，从来就没怕过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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