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窖里的空气阴冷而潮湿。陈凡蹲在地上，指尖捻着一根细长的铜丝，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块黯淡无光的废灵石。他的动作专注而笨拙，额角的汗珠混着从破损经脉中强行催发灵力而渗出的血丝，一滴滴砸在身前的地面上。
悬浮在半空的灵曦，双臂环抱，用一种近乎刻薄的目光审视着他的杰作："用废铜烂铁和耗尽了灵气的石头，就想模拟星辰运转的共振频率？陈凡，你这拼凑的破网，连我剑穗上最细的一根丝绦都震不响。"
陈凡头也没抬，声音因极度的精神集中而显得有些沙哑："你若真那么厉害，当年就不会被人砍成七截。有本事，你自己去修复。"
"放肆！"灵曦的声音陡然转冷。话音未落，一道快到极致的剑影倏然一闪。陈凡只觉得右手手腕一麻，一股冰冷而霸道的力量瞬间侵入，强行接管了他身体的控制权。他的手指不再听从自己的大脑，而是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、优雅而玄奥的轨迹在空中划动。
指尖过处，空气中竟凭空浮现出一条条淡金色的丝线，它们迅速交织、延展，构成了一张繁复精美、宛如星河流转的立体经纬网格。整个地窖仿佛被这张金色大网笼罩，每一颗尘埃都在其辉光下无所遁形。
"看清楚了，"灵曦冰冷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，"这是上古'天工录'残篇中记载的'灵析导引图'，专为提纯和引导星陨铁中的至纯灵析而生。若能布成此阵，别说修复我的剑身，就是重铸神器也未尝不可。"
金色的星图只维持了短短一瞬，便如梦幻泡影般溃散。陈凡的右手恢复了自由，他踉跄一下，扶住墙壁，剧烈地喘息着。刚刚那短暂的被接管，让他感觉自己的整条右臂经脉都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遍，剧痛难当。
灵曦收回了那股力量，虚影也黯淡了半分，她冷冷道："但以你现在这副被废掉的经脉，连驱动此图万分之一的灵力都承受不住，强行引导的下场只有一个，就是爆体而亡。除非……你能找到外物来代偿这股冲击。"
"陈凡哥哥！"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从地窖入口传来。姬如月提着一盏小巧的灵石灯快步走下，当她看到陈凡额角和嘴角尚未干涸的血迹时，脸色瞬间一白，急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，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后心，渡过一丝微弱却柔和的灵力："你又强行引导灵力了？我不是告诉过你，你的经脉需要静养……"
灵曦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："他不信本座的判断，总以为凭着一股蛮劲就能逆天改命，非要用自己的肉身试错，能怪谁？"
姬如月的目光没有理会灵曦的嘲讽，而是死死盯住了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金色残影，那繁复的结构让她秀眉紧蹙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疑与骇然。她失声喃喃道："这个结构……怎么像极了我们瑶光禁地最深处那座'九曜锁魂阵'的阵心图？"
此言一出，一直表现得高高在上的灵曦，目光骤然一凝，锐利如剑，直刺姬如月："你知道那座阵？"
姬如月被她气势所迫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但还是摇了摇头，如实回答："我……我没亲眼见过全貌，禁地深处，就算是宗主也不能轻易踏足。我只是在整理师尊遗物时，看到过一张残破的阵图摹本，与此图有七八分相似。古籍记载，那座大阵是用来镇压某个上古凶物的。"
她顿了顿，似乎在竭力回忆那张残图的细节，眼中渐渐亮起一丝智慧的光芒："如果……如果它们真的是同源阵法，那么或许可以用一种'反相位导引'的思路来降低负荷。我记得摹本的批注上提到过，九曜锁魂阵之所以能长久运转，就是因为它自身存在一个反向的能量回路，能抵消掉大部分镇压凶物时产生的反冲之力。"
陈凡的眼睛猛然一亮，他瞬间抓住了关键点，失血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："你的意思是，让阵法自己抵消冲击？构建两条能量通道，一条用来引导，另一条用来泄压？"
这个想法如同一道闪电，劈开了三人面前的迷雾。灵曦的玄奥理论，姬如月的禁地秘闻，再加上陈凡那敢于打破常规的疯狂思路，三者结合，竟催生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可能性。
那一夜，地窖的灯火彻夜未熄。三人围坐在一起，以灵曦口述的"灵析导引图"为核心，姬如月记忆中的"反相位"结构为框架，不断推演、争论、修改。最终，一张全新的阵图在陈凡面前的草纸上成型。
他们将其命名为"双轨导流阵"——以一块经过特殊处理的净水陶芯作为能量转换的中介质，用柔韧的铜丝构建出两条并行不悖的导引线路。一轨，负责将外界灵气引入陈凡体内，冲击那条废弃的灵根；另一轨，则在冲击发生的同时，将那股狂暴的能量同步导出，泄入大地。
第二天一早，小石头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，他摊开一张用木炭画在兽皮上的简陋地图，上面歪歪扭扭地标注着一些符号。这是他还在黑风寨当杂役时，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，从山大王崔九那里偷偷记下的周边矿脉图。
他指着地图西南角的一个交叉点，压低声音说："凡哥，这里，云梦泽的边缘，被那些矿匪称为'鬼见愁'。图上说是什么'阴脉交汇点'，那里的天地灵气特别紊乱，时常有怪事发生，没人敢去。但……但也正因为这样，据说地下富含一种游离的、没人要的'灵析矿'。"
阴脉交汇点，紊乱的灵气，游离的灵析矿！这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试炼场！紊乱的灵气正好可以被"双轨导流阵"梳理和利用，而那游离的灵析矿，正是驱动"灵析导引图"的最佳燃料！
正当陈凡为此感到振奋时，钱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，一张圆脸写满了凝重："凡……凡哥，出事了！城南，周铁山那个被查封的旧铺子，昨天被人买下来了。买主神秘得很，自称'无面翁'，直接把铺子改成了'古器回收坊'，高价专收各种残兵断刃，特别是那些有年头的古剑碎片！"
陈凡心中一凛，他猛地看向灵曦。灵曦的虚影波动了一下，原本就冷漠的脸上此刻更是覆上了一层寒霜。陈凡的笑容变得冰冷："他们不是冲我来的，是冲你。"
灵曦沉默了片刻，声音低沉得如同自语，却清晰地传入陈凡和姬如月的耳中："我的剑身被斩成七截，散落天下。若他们真的有办法集齐其他的碎片，或许……或许能通过那些碎片中残留的本源气息，强行唤醒我这缕残魂……然后，将我彻底炼化，夺走我魂魄中承载的'天工录'传承。"
空气瞬间降至冰点。威胁不再是遥远的未来，而是已经兵临城下。
当夜，月色如水。陈凡没有丝毫犹豫，按照新推演出的阵图，在工坊的后院开始了第一次试炼。这一次，灵曦没有再冷言嘲讽，而是罕见地主动为他护法。她的剑魂虚影盘旋在陈凡头顶，散发出的剑意交织成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光膜，将他笼罩其中。
"双轨导流阵"启动的瞬间，地面上的铜丝与陶芯一齐亮起，那幅只在陈凡脑海中存在的"灵析导引图"仿佛被激活，一股远比他之前感受过的任何灵气都要精纯、凝练的灵流，顺着其中一轨，凶猛地涌入他的经脉！陈凡只觉得体内那条早已枯寂的废灵根，竟在这股精纯灵流的冲击下，发出了极其轻微，却真实无比的震颤！
有反应了！然而，这股狂喜仅仅持续了三息。"咔嚓！"一声脆响，头顶那层由剑意构成的光膜骤然碎裂。几乎在同一时间，地上的阵法也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，瞬间崩解，黯淡下去。一股恐怖的反噬力道倒灌而回，陈凡如遭重锤，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
"你疯了！"灵曦的虚影落在他的面前，声音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怒，"你竟敢擅自将导引速率提升三成！你想死吗？！"
陈凡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，眼中却没有丝毫颓丧，反而燃烧着一股近乎疯狂的火焰。他抬头死死盯着灵曦，喘着粗气道："不快点，难道要等着他们集齐你的碎片，把你的剑身炼成一具任人驱使的傀儡法器吗？"
灵曦被他这句话噎住了。那双冰冷的眸子在清冷的月光下，凝视着少年苍白而倔强的脸，其中的怒火渐渐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。许久，她忽然轻声开口，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："明日……我教你'剑心共感'。"
她似乎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，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："你别会错意，不是为了帮你，是为了我自己。只有你的神魂足够强大，才能在我被强行唤醒时，守住我的最后一丝灵智不被他们抹去。"话虽如此，但那份决绝的意味，却让陈凡的心头微微一震。
屋外不远处的角落里，小石头正蹲在地上，借着月光，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小小的、布满锈迹的铁片埋入土中。那块铁片上，依稀可以辨认出几个古朴的残缺纹路，与姬如月口中的"九曜"二字，竟有几分神似。这是他从黑风寨大王崔九的寝帐里顺手牵羊偷出来的，当时只觉得好玩，现在却觉得这东西或许不简单。
而远在千里之外，一座灯火通明的地宫深处，一个脸上戴着古朴青铜面具，看不清容貌的"无面翁"，正缓缓合上一本泛黄的古籍。书页的最后一页，赫然画着一柄断成七截的长剑图样。他用沙哑的声音低语，仿佛在对空气说话："九曜离光，星辰为锁……想不到，这一代，竟真的有人能唤醒它沉睡的魂。"
夜，愈发深了。陈凡盘膝坐在狼藉的院中，没有立刻去休息，而是闭上双眼，一遍遍在脑海中复盘着刚才失败的每一个细节，感受着经脉中残留的剧痛与那丝微弱的震颤。失败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。而今夜，他看到了。
一夜无话。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刺破浓雾时，陈凡已经睁开了双眼。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，所有的疲惫与伤痛仿佛都被这一夜的沉思涤荡干净，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然。他站起身，走向后院最开阔的那片空地，目光扫过昨夜崩毁的阵法残骸，没有丝毫停留。新的材料早已备好，一场赌上一切的修行，即将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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