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章 天要罚我？先问过这万人

第115章 天要罚我？先问过这万人

正午的日头被乌云吞了大半，南陵城广场的青石板被踩得发烫，十万百姓挤得连喘气都要贴着旁人后背。

星衍子立于三丈高坛，星纹法袍被风掀得猎猎作响。

他枯瘦的手指掐着青铜罗盘，裂纹从盘心爬向边缘，像条垂死的蛇。

身后《防疫日志》堆成小山，封皮上的墨迹还带着陈凡昨日批注的温度——那是他熬夜整理的三十种瘟病解法，此刻却要被当作“逆命之书”焚毁。

“今以凡火焚逆书，引真雷诛乱命之人！”他仰头高诵，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，额间星盘突然泛起幽蓝微光。

人群里响起抽气声。

方才还朗朗的天，转眼间翻了脸——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，像被无形的手揉成块大黑布，压得屋檐下的铜铃直晃。

隐约有雷光在云底游走，像巨兽的瞳孔忽明忽暗。

“天罚要来了！”不知谁喊了一嗓子，百姓潮水般向后退，踩翻的竹筐、掉落的药包滚得满地都是。

有妇人抱着孩子往巷子里跑，发簪掉了也不敢捡；卖糖葫芦的老汉死死攥着木架，糖葫芦在颤抖中连成红糊糊一片。

唯有一队白衣逆流而行。

为首女子束着高马尾，发间别着支竹簪，素白医袍沾着药渍，却比星衍子的法袍更干净。

是姬如月。

她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医者，每人怀里都抱着药箱，箱盖敞开着，露出整整齐齐码好的清瘟丹——那是苏清影带着药童们熬了七夜的成果。

“都别怕！”姬如月的声音穿透喧嚣，像块扔进沸水的冷玉，“雷劈下来前，先喝碗防惊汤！”她伸手从药箱里抓出把药包，扬手撒向人群。

几个胆大的百姓接住，凑到鼻尖闻了闻——是熟悉的甘草香，混着点薄荷凉。

高坛上，星衍子的罗盘突然发出蜂鸣。

他浑浊的盲眼猛地睁大，指尖掐出的法诀更快了：“雷灵归位！”

云层里的雷光骤然凝聚，成了根水桶粗的银柱，裹着炸响往下砸。

人群尖叫着蹲下，有老人扑通跪地，额头撞在青石板上；孩童被吓哭的声音像碎瓷片扎进耳膜。

陈凡藏在茶楼二楼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台的木雕——那是方才小豆子塞给他的，说是阿苦用烧火棍削的“镇雷符”。

“成了。”他轻声说。

屋顶上，小豆子抹了把额头的汗，对着商盟弟子比了个“三”的手势——第三排铜丝已经缠上屋檐的避雷桩。

苏清影蹲在角落，火折子引燃最后一柱避雷香，青烟腾起时，她指尖的温度计微微跳动，离子浓度达标了。

而广场中央那座伪装成“净化炉”的引雷装置，此刻正嗡鸣着，像头苏醒的兽。

雷光劈下来的瞬间，陈凡捏紧了袖中的引雷装置图纸，指节发白。

预想中的轰鸣没响。

百姓颤抖着抬头，就见那根银柱在半空突然拧成条金蛇，“唰”地钻进灯柱顶端的接引阵。

灯柱是陈凡让工匠用精铁铸的，表面刻满他改良的聚灵纹，此刻正泛着暖黄的光，像块被点燃的琥珀。

人群寂静得能听见风刮过耳际的声音。

直到灯柱突然爆发出万丈金光，比被乌云遮住的日头还亮。

有人眯眼抬头，就见灯柱表面浮起光影——是圣女在医棚里舀药的手，在泥地里给孩子喂水的侧影，在雨夜里翻书查药方的背影。

每幅画旁都浮着小字：“她没拜天，却救了人。”

“圣女显光！”不知哪个孩童喊了一嗓子，声音像颗火星掉进干柴堆。

“天雷认她不认你！”

“星衍子骗人！”

欢呼像浪潮般涌来，震得屋檐下的瓦当直掉。

有百姓捡起地上的天罚符，当场撕成碎片；卖糖葫芦的老汉举着木架挤到最前面，把糖葫芦往医者手里塞：“给圣女留两串，甜的！”

星衍子的星盘“咔”地裂开道缝，黑血顺着指缝往下淌。

他踉跄两步，法袍下摆扫过被雷劈焦的木坛，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骨的纸人。

“你……你竟敢篡改天象？！”他颤抖着指向陈凡的藏身处，盲眼里泛着血丝。

陈凡从茶楼走出来，青衫没沾半分尘土，像是早就算准了要在此时现身。

他手里捏着卷泛黄的名单，封皮上还留着姬如月批注的“药市封锁令”五个字。

“我没改天象，只改了你的‘药市封锁令’。”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像根细针，扎破了满场喧嚣，“您让医师们断药制造恐慌，可您不知道——”他抬眼看向人群角落，那个总跟在姬如月身后的白裙婢女正低头整理药箱，听见这话，手指在箱沿轻轻叩了两下，算是应了，“有人把十车安抚汤换成了清瘟丹。”

人群哗然。

有老妇突然拍着大腿哭起来：“怪不得我家娃喝了汤第二天就退烧！我还说这汤咋比以前甜……”

“还有这个。”

话音未落，远处传来马蹄声。

小药童阿苦举着块染血的布幡冲上高台，跑得太快，膝盖上的补丁都撕开了道口子。

布幡上的字是用血写的，还带着未干的腥气：“代圣女巡福途中突发高热，疑染赤喉瘟！而……她从未接种过防疫药！”

星衍子的法袍“唰”地全湿了。

他踉跄着后退，撞翻了装《防疫日志》的木架。

那些被他视为“逆书”的本子哗啦啦散了一地，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病例记录、药方批注，还有姬如月用红笔圈出的“需重点照顾的孤寡老人名单”。

姬如月踩着灯柱的台阶往上走，每一步都稳得像钉进石头里。

她站在最高处，风掀起她的衣摆，露出腰间那枚被她偷偷换成木牌的圣女玉印。

“我不是来争谁更像圣女的。”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像块压舱石，让翻涌的人潮慢慢静了下来，“我是来告诉你们——命运不该由别人算，该由自己活。”

话音刚落，北方雪域方向突然炸开一团金光。

那光像被谁扯断了线的灯笼，从云层里坠下来，在南陵城上空拉出条赤金色的尾焰。

人群又开始仰头，连星衍子都忘了擦嘴角的血，盯着那光发怔。

陈凡抬头望着那光，忽然想起前日夜里，姬如月翻着《防疫日志》说的话：“瑶光圣地的藏经阁里，有卷《星陨录》，说三百年前雪域落过颗赤星，里面封着……”

“凡哥！”小豆子从屋顶探出头，脸上沾着铜锈，“灯柱还在发光，百姓说要守着它过夜！”

陈凡收回视线。

广场上，百姓举着火把围成圈，火光映得灯柱上的影像更清晰了。

有个妇人把孩子架在脖子上，指着灯柱说：“看，那是圣女给你喂药的样子。”孩子咯咯笑着，伸手去抓光影里的药碗。

南陵城上空的金光还没散，百姓们仍仰着头，盯着那根直冲云霄的功德灯柱。

有人小声嘀咕：“那光……像是要把天捅个窟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