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章 今天这婚,谁敢拦?
山那边的铜锣声撞碎晨雾时,陈凡指尖的铜尺突然发烫。
他垂眸望去,铜尺刻着的"人心"二字正泛着暖光,像被人间烟火焐热的炭块。
"吉时到——"灵曦的声音裹着剑气穿云而下,她本是虚影的衣袂竟被吹得猎猎作响,银辉自剑尖倾泻,将整座青崖谷染成月光色。
雷火塔在她话音落时轰然震颤,陈凡曾亲手调试的护心阵沿着台基亮起金纹,一道光柱直冲九霄,把东边刚冒头的朝阳都比成了烛火。
人群中爆发出欢呼。
那个总把剑藏在破麻袋里的老散修举着银簪手直抖,他老伴拍开他的手自己别上,鬓角白发沾着红绸碎屑:"当年在乱葬岗捡你这条命时,可没想着能穿婚服。"染药渍的医女攥着庄稼汉的手,药渍在红布上洇出淡紫,像朵开在衣襟的花。
最边上那对聋哑夫妇举着灵符板,红纸上的"爱无声,誓有光"被光柱映得发亮,妻子比划着"我愿意",丈夫的手语比她慢半拍,却重得像山。
变故来得比陈凡算的早半刻。
三道黑痕在光柱里裂开,像被利刃划开的油皮纸。
三个着玄色云纹道袍的身影踏空而下,为首者腰间金令坠子撞出脆响:"瑶光执法殿奉玉衡长老令——"他目光扫过人群,最后钉在姬如月身上,"逆命圣女不得参与任何正统仪式,即刻随我回山受审!"
陈凡听见身侧苏清影的磨牙声。
这姑娘总把丹炉炸得冒黑烟,此刻却像座淬了火的鼎,一步跨到他身前,托盘上十枚玉简"唰"地腾起。"玉衡长老要抓圣女?"她指尖弹过最近的玉简,里面滚出段记忆:暴雨里的破庙,姬如月跪在泥水里给染疫的孩童喂药,白衣浸透血污;另一段是代圣女的寝室,老嬷嬷颤抖着捧出药罐,"这是长老院送来的补药,可我们小姐喝了...喝了就开始咳血..."
"这是她在南陵救下的百人性命,"苏清影反手拍向托盘,十枚玉简同时炸开金光,"这是代圣女染病的真相。
你们要抓她?"她突然提高嗓门,震得雷火塔都嗡鸣一声,"先让这些人点头!"
人群像被风吹开的麦浪。
最前排的老妇扶着拐棍跪下去,额头抵着青石板:"我家小孙女儿是圣女从鬼门关抢回来的。"穿粗布短打的庄稼汉跟着跪,身后跟着断腿老兵、抱孩子的妇人,连那对聋哑夫妇都放下灵符板,重重叩首。
上百个声音叠在一起,像山崩前的闷雷:"求大人放过我们的白裙仙子!"
为首的使者喉结动了动,金令在手里转了半圈又攥紧。
灵曦的虚影突然压下来,剑尖挑起他的下巴:"瑶光最讲规矩,我且问你——"她眼尾的淡粉褪成冷白,"哪条律令写着,救人不能成婚?"
使者额角渗汗:"这...这不合宗门禁忌..."
"门禁忌?"陈凡一步踏上剑誓台,《民间圣女传》的封皮被光柱映得发亮,"那我问你,哪条律令写着,百姓不能把救命恩人当圣女?"他翻开书,第一页是老妇人的口述:"白裙仙子背我翻了三座山找大夫";第二页是孩童画的歪扭画像:"仙子的裙子比云还白"。"你们说她逆命,"他合上书,目光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,"可百姓说她是救星。"
山风卷着红绸掠过陈凡眉梢。
他望着台下那个攥着爷爷衣角的孩童,突然笑了:"今天这婚,谁敢拦?"
寂静像块浸了水的布,闷得人喘不过气。
直到那孩童突然踮起脚,小手指着使者:"我爷爷说,拦婚的人,会被雷劈!"
雷火塔应声轰鸣。
陈凡前几日刻在塔身的"天罚?
先问问百姓答不答应"泛起金芒,一道细小的电蛇"滋啦"窜出,精准炸在使者脚边的石阶上。
碎石飞溅,使者踉跄后退,玄色道袍下摆沾了灰,哪还有半分执法者的威严。
"主上。"
墨影的声音像片落在肩头的叶子。
陈凡不用转头也知道,那道阴影正贴着台基的暗纹蔓延。"北境流星封印彻底破了,里面的东西..."墨影的尾音被风声吞了,陈凡却听见记忆里柳婉儿信上的模糊字迹:"寒渊异兽开始往边界游"。
他望向灵曦。
那剑修正垂眸看台下的新人,虚影里竟浮起几分人间才有的温柔。"你说过想试试'为人所依'?"陈凡摸了摸腰间的铜尺,"现在,该让他们知道,被人护着的滋味。"
灵曦突然抬头,剑光刺破云层。"本座说过的话,从不算数——"她的剑尖缓缓抬起,指向苍穹,"但从不失信。"
万道剑影自虚空坠落。
陈凡曾在雷火塔底见过的古剑残片、散修埋在土里的断剑、甚至孩童捡来挂在床头的锈剑,此刻都闪着微光,顺着光柱汇成龙形。
剑网天幕在头顶铺开,把青崖谷护成了个银亮的茧。
"继续。"陈凡对主持仪式的弟子点头。
第一对新人牵着手走上台,是那对铸剑师夫妇。
丈夫的护心甲婚服还沾着铁屑,妻子揪着他耳朵:"说三誓时不许抖。"
"一誓,生老病死不相弃。"丈夫的声音像敲钟。
"二誓,粗茶淡饭共温凉。"妻子的声音比他还响。
"三誓——"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开口,"剑在,誓在。"
他们点燃的婚灯腾起橘色火焰。
百盏灯焰像是商量好的,呼啦啦汇作一道光河,竟穿透剑网天幕,与北方雪域那道金色流星残辉遥遥相触。
姬如月不知何时站到陈凡身旁,她向来清冷的眼尾泛着红:"你说我不是逃,是回家收债。"
"现在,"陈凡望着光河尽头,"轮到我们上门讨账了。"
山巅的老龟缓缓缩回脑袋,龟壳上的裂纹里漏出句嘟囔:"这架势...像极了上古那场断天之战。"
风又大了。
红绸被吹得猎猎作响,像漫山遍野的战旗。
雷火塔顶的铭文在光柱里流转,"天罚?
先问问百姓答不答应"几个字亮得刺眼,连天上的剑网都被染成了暖金色。
灵曦的虚影落在陈凡身侧,剑尖轻轻碰了碰他腰间的铜尺:"他们说这是婚礼。"
"不,"陈凡望着台下相拥的新人,望着跪地叩首的百姓,望着剑网外退去的三道黑影,"这是道统的出生礼。"
雷火塔的光柱仍在攀升,剑网天幕的银辉如霜,正顺着山风往谷外漫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