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3章 你说要斩魔,我就信你
三日后的明理堂里,松木熏香混着陈凡新制的驱虫粉,在晨雾里凝成淡白的帘。
陈凡将傀儡测绘的《北脉地气图》展开在檀木案上时,苏清影的绣鞋跟已经在青砖地上叩出三个浅痕——她昨夜守了半宿丹炉,眼下还泛着青。
"三条断裂带。"陈凡的铜尺轻敲地图,在"寒渊"与"青崖"之间划出三道暗红轨迹,"看似随机扩散,实则每夜子时都会往中间合拢三寸。"他抬眼时,目光扫过围坐的众人:苏清影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糖,指尖沾着丹火熏的焦黑;姬如月端着茶盏,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睫毛轻颤;灵曦的虚影浮在案头,剑身银纹像被风吹乱的星子;小竹缩在姬如月身后,发间的竹叶还挂着晨露。
"自然崩解不会这么有规律。"陈凡屈指叩了叩断裂带交汇点,"这是逆阴阵的蚀灵轨迹——用活人的怨气当引,把灵脉当烛芯烧。"
"赵家?
柳家?
还是瑶光那帮老东西?"苏清影"啪"地拍在案上,震得茶盏跳起来,"上个月赵家那老匹夫还派人截过咱们的灵米商队!"
陈凡摇头,指腹摩挲着铜尺边缘的防滑刻痕——这是他用现代机床原理改良的,"逆阴阵要持续千年不歇,得拿整个寒渊当阵眼。
赵家那点家底,连阵旗都买不起。"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些,像在回忆什么模糊的旧梦,"它等这一天,等了几千年。"
灵曦的剑光骤暗。
小竹最先察觉不对。
她踮着脚凑过去,竹节似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灵曦的剑身——这是她最近新学的"安慰人"的动作。
虚影却像被烫到般错开寸许,灵曦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涩:"退下。"
可小竹的掌心不知何时浮起一团黑雾,细如游丝,却泛着妖异的紫。
"这是......"灵曦的剑尖突然刺穿案几,木屑飞溅中,她的虚影第一次有了人的温度——冷得刺骨,"心镜魔的余毒早该散了。
这是'源劫咒'的气息。"她死死盯着陈凡,瞳孔里翻涌着古剑深处的记忆,"你们根本不知道,上古那一战为何叫'断天之战'。"
当夜,陈凡在工坊磨剑胚时,窗棂忽然泛起银霜。
灵曦的人形虚影就立在霜花里。
她穿月白广袖,发间别着半柄断剑,这是陈凡从未见过的模样——没有毒舌,没有傲气,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。
"我主人是最后一位不愿称帝的剑尊。"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剑刃上的雪,"断天之战那天,他本可以带着我飞升。
可他说,山脚下有卖糖画的老头,有等丈夫归家的妇人,有还没见过雪的小娃娃......"她的指尖抚过窗台上陈凡养的薄荷,叶片瞬间结出冰晶,"他用本命剑劈开天都,把最后一道雷引到自己心口。
魂飞魄散前,他说'替我看他们好好活着'。"
"所以你成了守誓之剑。"陈凡放下手中的刻刀,剑胚上刚刻好的符纹泛着青灰——正是那日他与青崖百姓立的第三条誓:"不信宿命"。
灵曦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。
虚影里渗出细碎的光,像被揉碎的星子,"可这执念成了心镜魔的温床。
它最会啃噬......"她别过脸去,喉结动了动,"最会啃噬舍不得说出口的牵挂。"
陈凡没说话。
他起身走向工坊角落的淬火池,提了桶温水回来,将剑胚浸入水中。
热气腾起时,他把刻好的剑胚递过去:"这剑胚没淬过火,软得能弯成环。"他指腹抹过符纹,"但这道符纹能引天地气共鸣。
你说怕重蹈覆辙,可这次不一样——"他笑了,眼尾的细纹里盛着工坊暖黄的灯,"我们不是靠誓言活着,是靠选择。"
灵曦的指尖悬在剑胚上方,迟迟没有触碰。
"你就不怕我哪天失控?"
"怕啊。"陈凡把剑胚往她手里送了送,"所以我每天都在算你的能量波动,调雷火塔的共振频率。
你以为我修塔只是为了护青崖?"他的语气突然轻得像耳语,"我是怕哪天你撑不住,至少有座塔能替你扛半片天。"
虚影猛地一颤。
灵曦的指尖终于贴上剑胚,符纹瞬间亮起暖金。
她低头盯着那抹光,喉间溢出极轻的笑:"笨蛋。"
第二日清晨的阳光是被小竹的笑声撞进院子的。
"姐姐看!"扎着双髻的竹灵举着个靛蓝剑穗,穗子尾端绣着朵歪歪扭扭的云,"张婶和李叔说,他们听不见雷声,但看得见剑穗动——这是'听得见的心'!"她踮着脚把剑穗往灵曦剑柄上挂,发间的竹叶扫过灵曦手背,"这样姐姐就不会孤单啦。"
灵曦的剑身本要避开,却在碰到剑穗的刹那顿住。
她望着那团靛蓝,又望着院门口的聋哑夫妇——张婶攥着李叔的手,李叔对着她比了个"谢"的手势,眼角泛着红。
"......丑死了。"灵曦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,却没再躲开。
剑穗随着她的动作轻晃,在晨风中扫过陈凡的衣角。
山巅老龟的鼾声突然顿住。
它睁开一只眼,龟甲上的古纹泛起微光:"剑灵动情,万兵共鸣......"它又闭上眼,嘴角翘起极淡的弧度,"这一世,或许真能改命。"
改命的征兆来得比老龟的预言更急。
"当——!"
雷火塔的警钟撕裂晨雾时,陈凡正蹲在院门口逗小竹养的雪兔。
他抬头的瞬间,北天际线裂开一道黑缝,像被巨手撕开的幕布。
黑缝里滚出的不是云,是翻涌的尸气——数十具修士尸傀踏雪而来,他们的道袍碎成布条,胸口却印着完整的玄色魔纹。
最前面的巨兽通体长毛如墨,双瞳泛着熔金,每走一步,地面就裂开蛛网似的纹路。
它喉咙里滚出的不是兽吼,是数十道重叠的人声,像被塞进同一张嘴的冤魂:"交出剑灵......交出剑灵......"
陈凡拍掉裤脚的雪,转身回屋取了件玄色大氅。
大氅是苏清影用他改良的防火布做的,领口绣着雷火塔的纹。
他披好斗篷时,灵曦的剑已经出鞘,银芒割开晨雾,在他身侧划出半轮月。
"准备迎客。"他望着越来越近的黑潮,声音里没有惧意,只有淬过千遍的冷静。
灵曦的剑鸣突然拔高,像少年时的主人在阵前舞剑:"本座说过,杀无赦。"
山脚下,青崖的百姓陆续推开窗。
张婶把李叔的手按在窗棂上,让他感受地面的震颤;卖糖画的老头往糖锅里多加了把糖,说要给打胜仗的孩子们留甜头儿;小竹抱着雪兔跑向雷火塔,发间的竹叶上还沾着剑穗的靛蓝。
而北方的黑潮里,寒渊魔首的笑声穿透尸气,混着腐臭的风卷向南边——
"青崖?不过是下一个断天。"
雷火塔顶,陈凡望着黑潮中若隐若现的魔首轮廓,将阵盘按在刻满星轨的石台上。
灵曦的剑悬在他头顶,剑穗随着山风翻卷;苏清影扛着改良过的爆炎丹站在东侧,丹炉在她脚边嗡鸣;姬如月的指尖掐着玉牌,牌面浮起瑶光圣地的秘纹——那是她悄悄为青崖准备的后招。
黑潮渐近。
晨雾里传来守夜弟子的最后一声示警:"魔首距青崖,百里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