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个月后,林阿妹跟着林家兴搬进了县城。
租的房子在工厂附近的棚户区,一间十平米的小单间,没有海滩边的小平房宽敞,却有电灯和自来水。林阿妹第一次拧开水龙头,看着清水“哗哗”流出来时,忍不住摸了摸水龙头的金属表面——这是她以前在镇上想都不敢想的东西。
林家兴在机械厂当搬运工,每天天不亮就出门,晚上要到月亮升得老高才回来。他的手以前是抓渔网的,现在要扛钢板、搬零件,不到一个月,掌心的老茧就磨得更厚了,指关节上还多了好几道伤疤。林阿妹看在眼里,每天晚上都烧好热水,让他泡手,再用自己缝的布手套给他裹上。
“别总忙活我,你自己也累。”林家兴坐在小板凳上,看着林阿妹给自己缠纱布,声音里带着愧疚。林阿妹在纺织厂当挡车工,每天要站八个小时,脚底板都磨出了水泡,可她从没跟林家兴说过。
“我不累,比在镇上补渔网轻松。”她笑着说,把最后一个结系好。其实她知道,轻松是假的——纺织厂的机器轰隆隆响,震得她耳朵疼,线头时不时会刮破手指,有时候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。可她看着林家兴每天累得倒头就睡,怎么也不忍心说自己的苦。
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,直到开春的一天,林阿妹下班回来,看见林家兴坐在床边,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,脸色很难看。“怎么了?”她赶紧走过去。
林家兴把纸递给她,是机械厂的辞退通知。“说我年纪大了,扛不动钢板了。”他的声音发哑,“我去跟厂长说,我能扛,可他说厂里招了年轻的,不要我了。”
林阿妹看着通知上的字,手都在抖。这是他们在县城唯一的收入来源,林家兴没了工作,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?她想安慰林家兴,可话到嘴边,却怎么也说不出来。那晚两人都没吃饭,屋子里静得可怕,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,显得格外刺耳。
第二天早上,林阿妹醒的时候,林家兴已经不在家了。她急得不行,四处去找,最后在县城的菜市场门口看见了他——他正蹲在地上,面前摆着一筐从镇上带来的海菜,手里拿着杆小秤,却半天没等来一个买主。
“阿兴,你怎么在这儿?”林阿妹跑过去,心里又酸又疼。
林家兴看见她,赶紧把秤收起来,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我想,咱们以前在镇上晒的海菜,县城人可能爱吃,就拿来试试。”
那天直到中午,海菜也没卖出去几斤。林家兴低着头,跟在林阿妹身后往回走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林阿妹看着他的背影,忽然停下脚步:“阿兴,咱们开个小铺子吧,卖海菜、虾皮,还有你会做的鱼干。”
林家兴愣了愣:“可咱们没本钱啊。”
“我这几个月攒了点钱,不够的话,我去跟张婶借点。”林阿妹的眼神很坚定,“咱们在镇上跟海打了一辈子交道,最懂海货,肯定能行。”
林家兴看着她,眼眶忽然就红了。他知道,林阿妹是不想让他难受,才想出这个办法。他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好,听你的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两人忙得脚不沾地。林阿妹跟张婶借了钱,在菜市场旁边租了个小摊位,林家兴则回了趟青滩镇,跟渔民们收海货。刚开始的时候,生意并不好,县城人不常吃海菜,也不相信他们的海货是新鲜的。林阿妹就每天早上把海菜煮成汤,免费给路过的人尝,林家兴则站在摊位前,耐心地跟人讲怎么煮海菜才好吃。
慢慢地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来他们的摊位买海货。有个在医院工作的阿姨,说吃了他们的海菜,血压都降了点,后来成了常客;还有个开餐馆的老板,跟他们订了长期的鱼干,说客人都喜欢这个味道。不到半年,他们的小摊位就攒下了不少回头客,林家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。
那天晚上,关了摊位回来,林家兴数着钱,忽然对林阿妹说:“阿妹,等咱们再攒点钱,就把摊位换成铺子,再把镇上的爹娘接来,让他们也享享福。”
林阿妹靠在他肩上,看着窗外的路灯,觉得心里暖暖的。她知道,不管是在镇上的海滩,还是在县城的棚户区,只要跟林家兴在一起,再难的日子,也能熬过去。可她没想到,一场更大的风浪,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