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渝在高烧中辗转反侧,梦境光怪陆离。一时是冰湖上林纪年扶着他学滑冰的温暖手掌,一时是雨夜中周景宸挑衅的笑容,最后定格在林纪年那句冰冷的“保持距离”。
“渝渝,吃药了。”母亲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楚渝勉强吞咽下药片,又陷入昏睡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覆在额头上,舒适得令他叹息。
“还在烧。”一个低沉的声音说。
楚渝努力睁开眼,朦胧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。是梦吗?林纪年怎么会在这里?
“小...叔?”他声音嘶哑。
那只手迅速收回。楚渝努力聚焦视线,真的是林纪年,穿着简单的白T恤,看起来比平时年轻几分,眉头紧锁着。
“听说你病了,来看看。”林纪年语气有些不自然,“你爸妈去拿药了,马上回来。”
楚渝挣扎着想坐起来,被林纪年轻轻按住:“别动,还在输液。”
这时楚渝才注意到手背上的针头和吊瓶。他环顾四周,发现自己是在镇卫生院的病房里。
“我怎么了?”
“高烧四十度,昏迷了一天。”林纪年递来一杯水,“医生说淋雨引起的。”
记忆如潮水般涌回。雨夜,周景宸,那些刺耳的话语。楚渝别开脸:“不敢劳烦林科长探望。”
林纪年的手顿在半空,缓缓收回:“楚渝,我们得谈谈。”
“谈什么?谈您和前男友的恩怨情仇?还是谈我多么不懂事掺和大人之间的事?”楚渝声音虚弱,却带着尖锐。
林纪年沉默良久,最终开口:“周景宸说的不全是真的。”
“那什么是真的?”楚渝转回头,直视他的眼睛,“你们是不是在一起过?你是不是因为他才躲着我?”
“是,但不完全是。”林纪年深吸一口气,“我和他确实有过一段,但已经结束了。我躲着你,是因为...”
门外传来脚步声,楚渝的父母走了进来。林纪年立刻站起身,恢复成那个礼貌疏远的“林科长”。
“纪年还在啊,真是太麻烦你了。”楚母连声道谢,“渝渝好多了,你快回去忙吧。”
林纪年点头:“那我先走了。好好休息。”
楚渝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,心里五味杂陈。
出院后,楚渝在家休养了几天。母亲无意中提起:“那天多亏纪年发现得早。你昏迷不醒,他正好来家里送文件,一看情况不对立马送你去医院,还垫付了医药费。”
楚渝愣住:“是他送我去医院的?”
“是啊,守了一整夜呢。后来你爸我轮流换班,他才去上班。”母亲感叹,“别看纪年表面冷,心里热着呢。”
楚渝握紧水杯,心里乱成一团。
回到项目组后,楚渝发现自己的座位被调到了离林纪年办公室最远的位置。同事们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,但没人再议论什么。
午休时,楚渝在资料室遇见林纪年。四下无人,他鼓起勇气上前:“小叔,谢谢你送我去医院。”
林纪年正在找文件,头也不抬:“应该的。”
“为什么躲着我?”楚渝直接问道,“如果讨厌我,为什么还要帮我?”
林纪年终于抬头看他,眼神复杂:“我从来没有讨厌你,楚渝。正因如此,才更要保持距离。”
“因为周景宸?”
“因为很多原因。”林纪年合上文件柜,“周景宸只是其中之一。”
楚渝拦住他的去路:“我不明白。你说等我毕业,又说要保持距离。你到底怎么想的?”
林纪年叹了口气:“那天答应你,是一时冲动。后来想想,这对你不公平。”
“公不公平应该由我判断!”
“楚渝!”林纪年语气严厉起来,“你才十九岁,人生才刚刚开始。而我...”
他顿住了,似乎不知该如何继续。
“而你心里还装着别人,是吗?”楚渝替他说完,“你还喜欢周景宸,对吗?”
林纪年沉默了片刻,轻声道:“不,我不喜欢他了。”
“那为什么...”
“因为我不值得。”林纪年终于看向他,“我利用你来气他,这很卑鄙。你值得更好的人,而不是我这种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的懦夫。”
楚渝愣住了。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坦白。
“那天答应你,是因为刚好和周景宸吵了一架。”林纪年继续说,“我想证明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,所以利用了你的感情。对不起。”
真相像一盆冷水浇下。楚渝后退一步,声音颤抖:“所以那些关心,那些辅导,都只是为了气他?”
“不!”林纪年急忙否认,“辅导你是真心的,关心你也是...只是我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已经扭曲了。”
他揉了揉眉心,显得疲惫不堪:“周景宸的出现让我清醒了。我不能这样耽误你,楚渝。你太单纯,太容易受伤。”
楚渝靠在书架上,感觉刚刚退烧的身体又开始发软。所以一切温柔都是假的,一切关心都别有用心?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轻声说,“谢谢你的坦白。”
转身欲走时,林纪年拉住他的手腕:“楚渝,你是个好孩子。忘记我,好好生活。”
楚渝甩开他的手,眼眶发红:“别叫我孩子!我十九岁了,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你可以拒绝我,但不能侮辱我的感情!”
资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。周景宸站在门口,嘴角带着讽刺的笑:“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?”
林纪年立刻收回手,表情冷了下来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查岗啊。”周景宸慢步走进来,打量著楚渝,“小朋友脸色不太好啊,还没康复?”
楚渝不想在他面前失态,强装镇定:“已经好了。你们聊,我先去工作。”
周景宸却挡住去路:“别急着走嘛。正好,有些事我们三个说清楚。”
林纪年皱眉:“周景宸,适可而止。”
“怎么,怕我吓着你的小宝贝?”周景宸轻笑,转向楚渝,“听说你喜欢纪年?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吗?”
楚渝握紧拳头:“不感兴趣。”
“他喜欢被掌控。”周景宸凑近一步,压低声音,“喜欢被强者征服。你这种纯情小白兔,玩不过你的。”
“够了!”林纪年一把拉开周景宸,“出去说。”
“凭什么?”周景宸甩开他,“我偏要在这里说。让小朋友知道,你昨晚在我床上是什么样子...”
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资料室。林纪年的手还停在半空,脸色铁青:“滚出去。”
周景宸捂着脸,眼神阴鸷:“你敢打我?”
“滚!”林纪年指着门口,声音压抑着怒火。
周景宸冷笑一声,转身离去。资料室重归寂静,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。
楚渝看着林纪年颤抖的手,轻声问:“他说的是真的吗?你们...”
“没有。”林纪年深吸一口气,“他故意气你的。我和他早就结束了。”
楚渝点点头,不知该相信什么。他走向门口,在擦肩而过时轻声说:“林科长,我申请提前结束实习。明天就不来了。”
林纪年怔住:“楚渝...”
“你说得对,我该远离你们。”楚渝没有回头,“祝你和周先生幸福。”
走出资料室,阳光刺眼。楚渝抬手遮住眼睛,感觉到温热的液体终于滑落。
那天晚上,楚渝收到林纪年的短信:“对不起。实习结束手续我会帮你办好。保重。”
楚渝没有回复。他删除了林纪年的所有联系方式,包括那个曾经让他欣喜若狂的视频通话记录。
夏夜闷热,蝉鸣聒噪。楚渝躺在床上,望着天花板,感觉心里某个部分永远地沉寂了。
成长的第一步,原来是学会心碎。而他在十九岁这年,提前毕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