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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渝提前结束实习的消息在项目组里没有引起太大波澜。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，只有李工拍拍他的肩：“小伙子，以后有机会再合作。”

收拾个人物品时，楚渝发现自己抽屉里多了一本精装版的编程书籍，扉页上没有任何留言，但那苍劲的字迹他认得——是林纪年惯用的钢笔字。

他犹豫片刻，还是将书塞进了背包。

离开镇政府大楼时，楚渝在门口遇见了最不想见的人。周景宸倚在车旁，似乎专程在等他。

“要走了？”周景宸挑眉。

楚渝绕开他，继续往前走。

“不想知道纪年为什么没来送你？”周景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楚渝脚步一顿，但没有回头。

“他被临时调回县里了。”周景宸慢悠悠地说，“我家的意思。毕竟，不能让林科长被小孩子缠着耽误正事，对吧？”

楚渝握紧背包带，继续向前走。

“喂，”周景宸提高声音，“奉劝你一句，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。纪年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”

楚渝终于转身，平静地看着他：“周先生，你说得对，我和林科长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所以请你放心，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。”

周景宸似乎没料到这样的回答，一时语塞。

楚渝微微颔首：“祝你们幸福。”

说完，他转身离开，再没有回头。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单薄却笔直。

回家的路显得格外漫长。楚渝走着走着，忽然想起什么，拐进了镇上的文具店。

“老板，请问有信封和信纸吗？”

“最里面那个架子。”老板头也不抬。

楚渝选了一沓素白的信纸和一个牛皮纸信封。回到家，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开始写信。

“林科长，”开头写了又划，划了又写。最终他决定简单直白：

“林纪年：

当你看到这封信时，我已经离开小镇了。不必担心，我不是要去做什么傻事，只是提前回学校准备下学期的课程。

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，无论是学业上的指导，还是生活上的关心。虽然现在知道了那些好可能别有目的，但我仍然感激。

你说得对，我太年轻，分不清依赖和喜欢。或许我对你的感情真的只是一时迷恋，等遇到更多人，经历更多事，就会发现自己有多幼稚。

周先生说得也对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你是前途无量的青年干部，我只是个普通大学生。本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，因为一个项目短暂相遇，现在该回到各自的轨道了。

请放心，我不会再打扰你。联系方式都已经删除，这封信是最后的告别。

祝你工作顺利，前程似锦。

另：书我会珍藏，谢谢。

楚渝

2018年7月25日”

写完后，楚渝仔细地将信纸折好，装入信封。他在信封上写下“林纪年科长亲启”，没有落款。

傍晚时分，楚渝悄悄来到镇政府大楼。门卫室里没人，他轻轻将信放在值班桌上，用茶杯压好。转身离开时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二楼那间熟悉的办公室——窗帘紧闭，漆黑一片。

真的结束了。楚渝心想，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，只是空落落的，像被挖走了一块。

第二天一早，楚渝踏上了返回省城的客车。母亲红着眼眶送他，不停嘱咐：“到了来个电话，好好照顾自己，别太累...”

客车启动，小镇在车窗外缓缓后退。楚渝望着那些熟悉的街景，想起半年前那个冬天，第一次在这里遇见林纪年的情景。

那时积雪未化，那人站在老槐树下，黑大衣衬得身形挺拔如松。谁会想到，短短半年，物是人非。

客车驶出镇子，楚渝闭上眼，任由泪水无声滑落。他没有擦拭，也没有压抑，只是静静地哭着，像是要流干所有为那个人积攒的眼泪。

与此同时，县政府宿舍里，林纪年猛地从梦中惊醒。他梦见楚渝站在冰湖上，朝他挥手告别，然后转身走入漫天大雪中，消失不见。

心口莫名抽痛。林纪年拿起手机，下意识点开那个已经删除的聊天界面——空空如也。

他起身走到窗前，晨光微熹。桌上放着今早收到的调令：即日起借调至省住建厅工作半年。

一个远离小镇，也远离县城的机会。

林纪年点燃一支烟，烟雾缭绕中，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少年站在冬日的槐树下，眼神澄澈，笑容腼腆。

“小叔。”记忆中楚渝这样叫他，声音干净得像初雪。

烟燃到指尖，灼痛感让他回神。林纪年掐灭烟头，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本编程教材上——和送给楚渝的那本一模一样。

他原本打算，等楚渝学期结束，把这本进阶版也送给他。

现在，没必要了。

林纪年打开行李箱，开始收拾物品。最底层放着一个铁盒，里面是几张照片：冰湖上楚渝学滑冰时笨拙的身影，除夕夜包饺子时沾了面粉的鼻尖，还有不知何时偷拍的侧脸——少年站在项目展板前，认真做着笔记，阳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

这些照片他从未示人，甚至不敢多看。每次觉得自己太过靠近时，就拿出来提醒自己：保持距离。

现在，连提醒都不需要了。

林纪年合上铁盒，将它深深埋进行李箱最底层。就像埋葬那个冬天以来，所有不该滋生的心动与犹豫。

当天下午，林纪年也离开了县城。没有告别，没有留恋。

客车驶上高速公路时，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：“林科长，楚渝已经回学校了。孩子看起来情绪稳定，您放心。——楚母”

林纪年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，最终没有回复。他删除了短信，将手机卡取出，折成两半，扔出车窗外。

新的城市，新的号码，新的人生。

没有楚渝的人生。

客车在高速上飞驰，与另一辆相反方向的客车擦肩而过。两辆车厢内，两个心事重重的人，各自奔向没有彼此的远方。

谁也不知道，在那个短暂的瞬间，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不足十米。

如同那个冬天初遇时，槐树下不经意的一瞥，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轨迹。

而现在，轨迹分岔，越行越远。

楚渝靠在车窗上，戴着耳机。歌词唱道：“明明你也很爱我，没理由爱不到结果。只要你敢不懦弱，凭什么我们要错过...”

他闭上眼，关掉了音乐。

窗外，盛夏正好。而他们的故事，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冬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