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省城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。一夜北风过后，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的枝桠，在灰色天空下伸展着，像极了命运错综复杂的脉络。

林纪年逐渐适应了住建厅的工作节奏。他刻意保持着规律的生活，上班，下班，偶尔和同事小聚，周末去健身房流汗。平静，充实，且…刻意避免想起某些人。

但他总会不自觉地点开A大的官网，在各类竞赛获奖名单里寻找那个名字。看到楚渝又拿下一个奖项时，他会微笑，然后关掉页面，不再深究那份欣慰里掺杂的其他情绪。

周五下班前，办公室突然热闹起来。厅长亲自带来几位投资商参观，说是要考察省城古建改造项目。

“这位是周景宸先生，景宸集团的代表，年轻有为啊。”厅长热情地介绍。

林纪年抬起头，正对上那双含笑的桃花眼。周景宸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，伸出手来：“久仰林科长大名。”

林纪年机械地握手，感觉对方的手指在自己掌心若有似无地挠了一下。

“周总对我们古建保护项目很感兴趣，点名要你来做介绍呢。”厅长拍拍林纪年的肩，“好好表现。”

整个参观过程，周景宸表现得专业而严谨，提出的问题都切中要害。但林纪年能感觉到，那看似随意的目光始终胶着在自己身上，像一张无形的网。

送走考察团时，周景宸落在最后，趁旁人不注意，将一个纸条塞进林纪年手中：“今晚八点，老地方。等你。”

没等林纪年拒绝，他已快步跟上队伍，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。

林纪年站在原地，攥着那张印有私人会所地址的纸条，感觉像握着一块烫手的炭。他走到垃圾桶边，松开手，看着纸条飘落进去。

晚上七点五十，林纪年还是在健身房挥汗如雨时，手机响了。是周景宸。

“你没来。”语气听不出情绪。

“我没答应。”林纪年调整着呼吸，靠在器械上。

“我等你到九点。”周景宸说完便挂了电话。

林纪年放下手机，继续举铁。重量加上去，肌肉酸痛，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似乎也随之宣泄出去。

九点过五分，手机又响。是小区保安室：“林先生，有位周先生说是您朋友，没有门禁卡，您看…”

林纪年闭了闭眼：“让他上来吧。”

该来的总会来。逃避解决不了问题。

十分钟后，门铃响起。林纪年打开门，周景宸靠在门框上，手里拎着一瓶昂贵的红酒，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。

“不请我进去？”他挑眉，语气轻佻，眼神却异常清醒。

林纪年侧身让他进来：“有事快说，我很忙。”

周景宸自顾自地走进客厅，打量著简洁到近乎冷硬的装修：“还是老风格，一点没变。”他熟练地找到开瓶器和酒杯，倒了两杯酒，递过一杯给林纪年。

林纪年没接：“我不喝酒了。你到底想干什么，周景宸？”

周景宸也不勉强，自己抿了一口，目光落在林纪年因运动而汗湿的胸口：“看看你过得怎么样。看来不错，肌肉练得更好了。”

这种露骨的打量让林纪年感到不适。他退后一步，保持距离：“看完了？可以走了吗？”

“这么无情？”周景宸放下酒杯，一步步逼近，“我们好歹好过五年，纪年。五年时间，比不上一个认识半年的小孩？”

“不要提他。”林纪年声音冷了下来，“这是我们之间的事。”

“我们之间？”周景宸突然笑了，带着讽刺，“我们之间还有什么？除了你单方面宣布结束？”

他猛地将林纪年推靠在墙上，两人身高相仿，鼻尖几乎相碰，呼吸交错。威士忌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“放开。”林纪年冷静地说，没有挣扎，只是直视着他。

“我不放呢？”周景宸的手撑在墙上，将林纪年困在双臂之间，“你能怎样？像上次那样打我？”

林纪年沉默地看着他，眼神里没有愤怒，只有…怜悯。

这种眼神彻底激怒了周景宸。他低头想强吻下去，却被林纪年偏头躲开。吻落在了脸颊上。

“周景宸，别让自己更难堪。”林纪年的声音依旧平静。

周景宸的身体僵住了。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几秒钟，突然卸了力，额头抵在林纪年的肩上，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叹息：“你到底要我怎么样，纪年？我道歉了，悔改了，甚至答应给你空间…为什么就是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？”

林纪年没有推开他，也没有回应，只是站在那里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。

“那个孩子…”周景宸的声音闷闷的，“他就那么好？”

“我说了，不要提他。”林纪年终于开口，“这和他无关。是我们之间的问题，从始至终都是。”

周景宸抬起头，眼眶发红，那总是精心维持的精英面具碎裂了，露出底下的疲惫和痛苦：“我知道我错了，纪年。那些控制欲，那些疑神疑鬼…我只是太怕失去你。我改，我真的在改。”

林纪年看着眼前这个从未示弱的男人，心口泛起一丝熟悉的酸涩。他们曾经那么亲密，共享过青春最热烈的时光，他比谁都清楚周景宸骄傲外表下的脆弱。

但也正是这份清楚，让他更加坚定。

“景宸，”他的声音柔和下来，“有些伤害造成了，就回不去了。我们试过太多次，结果呢？只会互相折磨，把最后那点美好都消耗殆尽。”

他轻轻推开周景宸，保持一步的距离：“放手吧，对我们都好。”

周景宸踉跄一下，靠在沙发上，用手捂住脸。良久，他低声问：“一点可能都没有了？”

“没有了。”林纪年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。

周景宸放下手，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，只有微红的眼角泄露了刚才的失态。他整理了一下西装，又变回了那个无懈可击的周总。

“好，我明白了。”他走向门口，脚步稳健，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不是他。

打开门，他停住，没有回头：“项目合作还会继续，公是公，私是私。我周景宸这点分寸还有。”

“谢谢。”林纪年说。

周景宸迈出门，却又突然转身，飞快地凑近，在林纪年唇上印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。不等林纪年反应，他已退开，嘴角勾起一个复杂的弧度。

“就当是告别。”他轻声说，眼里闪着林纪年看不懂的光，“再见，纪年。”

门轻轻关上。林纪年站在原地，抬手碰了碰仿佛还残留着温度的嘴唇，心里空落落的，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海啸。

他知道，以周景宸的性格，这绝不会是真正的结束。但那又怎样？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。

窗外，冬夜的都市依旧霓虹闪烁，每一盏灯下，都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。

而他的故事，才刚刚翻过沉重的一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