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言：监视器里的重逢演了千百遍，却不及他摘下眼镜时，眼底那片真实的波澜。
第六拍摄日的晨光透过塑料芭蕉叶时，郭宇正往旗袍纽扣里塞冰袋。四十度的棚里拍初雪戏份，化妆师往她肩头撒盐粒冒充雪花时，执行制片又抱着贴满便签的牛皮纸袋出现。
制片人"刘老师整理的林晚心理动机图。"
他抽出标注"第七幕吻戏"的文件夹，页边密麻的铅笔注释放大着某个细节："林晚右手应该攥着银杏书签，这是她七年来的护身符。"
场务开始布设雪景机，郭宇欣翻开心理动机图。在"为什么拒绝求婚"的条目旁，有人用红笔补写："因为巷口咖啡厅的约定——要等第一场雪落下时重逢"。墨迹是新的，还沾着咖啡渍。
导演"演员就位！"
导演举着扩音器喊话时，郭宇欣看见刘宇航缩在监控棚角落。他今天换了黑色衬衫，金丝眼镜链垂在锁骨处，正低头往保温杯里倒枸杞——像个生怕被发现的场记。
吻戏拍摄却意外不顺。每次男主演俯身靠近，郭宇欣总看见监控棚里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。第十次NG时，导演摔了剧本：
导演"刘老师！您非要坚持实拍雪景，现在演员冻得嘴唇发紫怎么接吻？"
全场目光聚焦处，刘宇航从监视器后缓缓起身。他接过助理递来的羽绒服，竟径直走向片场中央。人造雪落在他发梢时，他忽然对男主演比划起走位："这里应该借位——林晚的初吻从来不属于任何人。"
郭宇欣怔怔望着他睫毛上的雪粒。大学话剧节颁奖夜，他就是这样顶着满头礼花纸屑，穿过人群将最佳女演员奖杯塞进她怀里。那时他指尖擦过她掌心，留下至今未散的灼热。
午后休息时，她终于在道具间堵住他。刘宇航正蹲在地上修补被踩坏的银杏道具，胶水沾了满手，金丝眼镜滑到鼻尖。
郭宇欣"刘老师很懂借位吻戏？"
郭宇欣用林晚的绢扇挑起他下巴。
胶水瓶翻倒在他裤管上，洇开深色痕迹。
刘宇航"读过...很多表演理论书。"
他低头擦拭眼镜，
刘宇航"《戏剧肢体语言概论》第137页写过..."
郭宇欣"写过你总在第四排看我演出？"
郭宇欣逼近一步，绢扇边缘掠过他发红的耳廓，
郭宇欣"写过你匿名寄三年生日礼物？写过哥伦比亚的雨到底多冷？"
道具间的老式吊灯突然熄灭。黑暗里只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，还有胶水瓶滚动的轻响。
刘宇航"那年交换生名单公布时……"
他的声音像浸了雪水，
刘宇航"看见你和导演系学长在咖啡厅讨论毕业大戏。他说的每个点子都让你眼睛发亮——比我写过的所有故事都精彩。"
郭宇欣在黑暗里睁大眼睛。她忽然想起大四那天的咖啡馆，学长只是在帮她修改《海鸥》的调度方案。而刘宇航坐在最远的角落，面前摊开着《哥伦比亚大学交换生指南》。
郭宇欣"刘宇航。"
她摸到他还沾着胶水的手指，
郭宇欣"你当年要是回头看一眼，就会发现我桌上放着《纽约戏剧地图》——首页折角是百老汇到哥大的地铁线。"
顶灯骤亮时，她看见他瞳孔里映出自己沾满雪粒的模样。场务的呼喝声由远及近，他忽然将某种冰凉的东西塞进她掌心——是把铜钥匙，贴着的便签写着："巷尾咖啡厅仓库室，存着2016-2023所有未送出的生日礼物。"
夜戏拍完已是凌晨。郭宇欣穿着未换下的旗袍，踩着积雪走向巷尾咖啡厅。铜钥匙插入锁孔时，风铃惊醒了打盹的老板娘。
老板娘"刘先生嘱咐过。"
她揉着眼递来马克杯，
老板娘"说您可能需要热可可暖手。"
仓库室堆着蒙尘的剧本箱，最旧的纸箱标注着"2016年春"。郭宇欣揭开胶带，看见褪色的《雷雨》节目单上，每句"四凤"的台词都被画了荧光记号。压箱底的银杏书签穿着银链子，背面新刻着一行字："我总在第四排计算与你的距离——舞台光柱跨度7.2米，心跳频率120/分钟。"
第二个箱子装着2017年的《恋爱的犀牛》场刊，蝴蝶标本别在"明明"的剧照上。便签纸泛黄卷边："今天你谢幕时，有蝴蝶落在绢花上——比我的任何比喻都动人。"
她一路拆到2023年的纸箱，最新那本《巷尾晚风》校样稿里夹着哥伦比亚的雨伞租赁卡。铅笔注释淹没在印刷字间隙："纽约的雨伞总是漏雨，只好用笔记本护住给你的新剧本。原来跨越大西洋的思念，比伞骨更禁不住潮湿。"
晨光漫进仓库时，郭宇欣抱着2019年的礼物箱睡在满地纸屑中。箱里装着哥大周边店的自由女神像模型，底座刻着："今天路过戏剧系，看见亚裔女孩演布兰奇——她念'Whoever you are, I have always depended on the kindness of strangers'时，忽然希望纽约所有路灯都熄灭。"
睫毛颤动时，她听见卷帘门开启的轻响。逆光里有人蹲下身，羽绒服擦过她怀中的纸箱。
刘宇航"道具组说您偷走了银杏书签。"
刘宇航的镜链垂在她脸颊旁，
刘宇航"那是明天杀青戏的重要..."
郭宇欣忽然将自由女神像举到他眼前：
郭宇欣"刘作家，你知不知道布兰奇这句台词的下半句是——'就像我此刻依赖着你的谎言'。"
雪光透过卷帘门缝隙，将他眼底的水汽照得清晰。七年时光在满室尘埃里翻涌成潮，终于淹没所有安全距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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