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无声惊雷

发送给科睿助理的邮件，如同投入深湖的一颗石子，一夜过去，杳无音信。

吴所谓并不意外。科睿这样的巨头，每天收到的商务邮件浩如烟海，他一个项目部副总监的技术沟通请求，被淹没或忽略再正常不过。

他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孙哲派下来的客户问题，同时暗中关注着赵雷那边对智能家居技术方案的初步构思。一切都在水下缓慢而谨慎地推进。

然而，平静在第二天下午被打破。

他的座机响起，来电显示是前台。

“吴副总监，前台有一位科睿电子的先生，说是之前与您邮件预约过，想就技术问题进行当面沟通。”前台小姐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，显然对方来得突然。

吴所谓的心猛地一跳。科睿的人？直接上门？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！他立刻警觉起来——这不像是一次简单的技术交流。

“科睿电子？请问对方有预约记录吗？姓什么？”他保持冷静地询问。

“他说他姓张，是技术部门的。预约…他说是邮件预约，但我这边没有查到具体记录…”前台的声音有些犹豫。

“请他稍等，我马上下来。”吴所谓挂了电话，大脑飞速运转。

姓张？技术部门？邮件预约？这很可能是托词。对方要么是看到了邮件但不想走正式流程，想搞突然袭击摸底；要么…这甚至可能不是科睿的正式行为。

他快速整理了一下着装，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一丝隐隐的兴奋，快步走向电梯。

来到一楼大厅，他一眼就看到了休息区坐着的一个穿着休闲夹克、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，看起来确实像技术人员，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和打量。

“您好，我是吴所谓。”我走上前，伸出手，语气专业而客气。

“张工程师，科睿技术部。”对方起身握手，笑容很标准，“冒昧来访，没打扰您吧？正好在附近办事，看到您昨天发的关于兼容性问题的邮件，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，不如当面聊聊效率高。”

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，但吴所谓一个字都不信。附近办事？效率高？更像是来探他的虚实，或者评估辰星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。

“当然不打扰，张工请坐。”吴所谓引他重新坐下，脸上挂着职业微笑，“没想到科睿对客户反馈如此重视，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。”

“应该的，用户体验至上嘛。”张工程师打着官腔，随即话锋一转，“您邮件里提到的报告我们初步看了，数据很详细。不过，关于协议时序的问题，我们内部评估认为这属于性能优化范畴，并非不兼容。倒是贵司网关的固件，似乎确实有些保守了？”

一来就试图把问题推回来，语气虽然客气，但姿态却带着大公司常见的傲慢。

吴所谓心中冷笑，面上却不显：“张工说的是，任何技术都是在博弈中前进。我们当然也在持续优化固件。不过，标准协议的稳定性是生态共建的基础。‘智创未来’的案例也表明，激进的优化如果缺乏足够的兼容性考量，可能会给下游合作伙伴带来实际困扰，最终影响的是整个生态的口碑。”

他语气平和，却句句点在要害上，既承认自身有优化空间，更强调了对方擅自修改协议带来的行业负面影响，并将问题提升到“生态共建”的高度。

张工程师推了推眼镜，似乎没料到我的话如此犀利，停顿了一下才说：“吴总监言之有理。不过具体技术细节，还需要我们双方技术人员进一步对接评估。我这次来，也是想了解一下，辰星对此类问题的整体解决思路和投入意愿。”

试探。想知道辰星愿意为这个问题付出多少资源，从而判断其重要性和背后的目的。

吴所谓微微一笑，分寸把握得极好：“技术对接没问题，我们随时欢迎。至于投入意愿，科睿是行业领导者，辰星始终抱着开放合作的态度。解决具体技术问题是基础，我们更期待的是能建立更畅通的沟通机制，未来或许能在更深层次上探讨合作的可能，共同推动行业发展。”

他画了一个饼，一个充满诱惑力但又不着边际的大饼，既展示了辰星的格局，又巧妙避开了透露自身真实意图和底牌。

张工程师仔细打量着吴所谓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，但最终只看到一片沉稳和真诚。

两人又虚与委蛇地交谈了十几分钟，交换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技术观点。最后，张工程师起身告辞，表示会将今天的沟通情况带回公司。

送走这位不速之客，吴所谓回到办公室，眉头微蹙。科睿的反应速度和人选，都透着古怪。这不像是一次单纯的技术回访。

他还没来得及细想，内线电话又响了。是孙哲。

“吴副总监，听说刚才科睿的人来找你了？”孙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，但消息之灵通，让吴所谓心底一寒。

“是的，孙总监。是关于之前提交的一个客户兼容性问题的技术沟通。”我谨慎地回答。

“技术沟通？”孙哲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，带着明显的嘲讽，“吴副总监，处理客户投诉是你的本职工作，但也要注意分寸。不要因为对方是科睿，就忘了自己的位置，说些不该说的话，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。免得让人误会我们辰星在巴结他们，平白丢了公司的脸面。”

敲打。警告。甚至带着一丝酸葡萄心理。

“孙总监放心，我有分寸。只是正常的技术交流，一切以维护公司利益和客户关系为前提。”吴所谓滴水不漏地回应。

“最好如此。”孙哲冷冷地丢下一句，挂了电话。

吴所谓放下电话，脸色沉静。孙哲的警告在他意料之中，但科睿的突然造访，确实打乱了他原本低调行事的计划，将他推到了明处。

就在这时，电脑上再次弹出了新邮件提示。

发件人：池骋。

主题：[科睿？]

内容依旧只有寥寥数字，却像一颗无声惊雷，在吴所谓的心湖中炸开。

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？！是前台汇报？还是……他始终有别的眼睛在看着这一切？

我不禁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。深吸一口气，回复得更加简练：

[池总，科睿技术部门人员突然到访，就昨日邮件技术问题进行沟通，已应对。暂无实质性进展。]

这一次，池骋的回复来得很快，依旧简短得令人窒息：

[已知。继续。]

已知？他果然知道！继续？继续什么？继续接触？还是继续……在他眼皮底下，完成这场危险的游戏？

吴所谓靠在椅背上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，自己仿佛行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，两端是深渊，而唯一能决定他生死的，是那个在云端之上，冰冷俯视着他的男人。

这场博弈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惊心动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