疏影轩内,琴声淙淙,如泣如诉,却又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,穿透紧闭的门窗,流泻在角宫压抑的空气里。
上官浅端坐琴前,指尖在琴弦上拨弄,姿态优雅,神情专注,仿佛全然沉浸在乐音之中,对外界的风浪一无所知,更与自己昨日可能做下的骇人之事毫无关联。
但这琴声,听在监视者的耳中,却充满了违和与诡异。尤其是在这刚刚经历投毒、风声鹤唳的时刻。
金复将情况报予宫尚角时,宫尚角只是冷冷地勾了下唇角:“她倒是沉得住气。”
或者说,是肆无忌惮。
这琴声,是弹给他听的。是挑衅?是伪装?还是……某种信号?
宫尚角几乎立刻将这与地牢中那句“等……信号”的破碎供词联系了起来。难道这琴声,就是寒鸦柒与其内应约定的某种讯号?
“琴曲可有异常?”宫尚角问。
金复低头:“属下不通音律,已命懂琴之人暗中记下曲调,正在比对,目前并未发现明显异常,似乎只是一首寻常的江南小调。”
“江南小调……”宫尚角眸色微动。上官浅来自江南,弹奏乡音小调,合情合理,更能解释为何选择此曲。越是合理,越是可疑。
“继续监视,一字一曲都不许遗漏。”宫尚角下令,“另外,商宫那边查得如何?”
“正在加紧排查,近日通过商宫渠道入谷的货物清单冗杂,尤其是香料花卉类,往来商户众多,还需些时间。”金复回道,“但发现一可疑之处,三日前,有一批自江南采买的制香原料入库,其中包含几种较为罕见的花卉干粉,登记用途为商宫研制新香。经办人……是商宫的一名老管事,背景看似清白。”
江南……花卉干粉……时间点恰好在魏嬿婉中毒之前!
宫尚角眼中寒光乍现:“控制住那名管事,秘密审问。查清这批原料的最终去向,经手了哪些人,有无异常损耗!”
“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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羽宫内,云为衫确实异常安静。
她坐在窗边,看似看书,实则心神不宁。宫子羽的维护和长老院的介入暂时挡住了宫尚角的直接发难,但她知道,宫尚角的怀疑绝不会轻易消除。上官浅的疯狂一击,将她也拖入了险境。
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破局。要么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,要么……就必须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,来转移宫尚角的视线,或者换取自身的保障。
地牢里的消息虽然隐秘,但她自有渠道得知宫尚角用了非常手段,似乎得到了某些口供。这让她更加不安。那供词中,是否有不利于她的内容?
她想起上官浅昨日传来的极其隐晦的讯息,暗示合作继续,但需更加小心。合作?云为衫心中冷笑,上官浅根本就是个不可控的疯子!与虎谋皮,终被虎噬。
但现在,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。无锋高层的“解药”遥遥无期,宫尚角的怀疑近在眼前。
她需要接触上官浅,至少要知道她下一步究竟想做什么,才能决定自己该如何应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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角宫,魏嬿婉喝过药后,又沉沉睡去。宫远徵仔细检查了她的脉象,确认暂时平稳,才稍稍松了口气,交代侍女密切注意任何变化,自己则准备回徵宫调配下一步需要的药材。
他刚走出院落,恰好遇见前来探望的宫紫商。
“远徵弟弟,魏姑娘怎么样了?”宫紫商脸上带着真切的担忧,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,“我带了些温补的羹汤来,你看她能喝吗?”
宫远徵看了看食盒,又看了看宫紫商,难得没有立刻恶声恶气,只是皱了皱眉:“她刚睡下,暂时不能进食。东西留下,我晚点检查过再说。”
“哦哦,好。”宫紫商连忙将食盒递给一旁的侍卫,又凑近压低声音问,“到底是谁这么狠毒啊?查出来没有?尚角弟弟是不是气疯了?我听说他都惊动长老院了?”
宫远徵脸色一沉:“不该问的别问。” 他不想多说,哥哥现在的状态,他也摸不透。
宫紫商碰了个钉子,撇撇嘴,但也没再多问,只是叹了口气:“希望魏姑娘赶紧好起来吧。” 她说着,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正在被侍卫铲除的花圃,咂舌道,“唉,可惜了这些好看的花儿,都说角宫的花是旧尘山谷一绝呢,说铲就全铲了……”
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
宫远徵猛地一愣!
花!
梦昙香以花粉为引!
哥哥下令铲除所有花卉,是为了杜绝后患!那花粉的来源……
他立刻想起之前哥哥似乎格外关注商宫的货物排查!难道……
他顾不上再理会宫紫商,转身飞快地朝着徵宫跑去!他需要立刻去查一下,那种名为“梦昙”的香毒,究竟需要哪些特殊的花粉作为药引!而这些花粉,宫门之内何处能有?或者……近期是否有通过特殊渠道进入宫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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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尘山谷之外,隐秘山洞中。
寒鸦柒听着手下用特殊方法传来的、关于角宫内琴声节奏的汇报,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。
“信号收到了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‘魇’还算有点用处,知道用琴声示警宫尚角已经盯上商宫的渠道。”
“那大人,我们下一步……”
“计划照旧,但途径改变。启用‘暗渠’。”寒鸦柒冷声道,“那条宫尚角绝对想不到的渠道。务必在下次月圆之前,将‘东西’送进去。”
“是!”
手下领命,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。
寒鸦柒缓缓踱步到洞口,望着远处宫门连绵的屋檐。
宫尚角,你确实厉害,反应迅速,步步紧逼。
但这场游戏,才刚刚开始。
你以为堵住了明路,却不知暗渠早已无声无息地,流淌到了你的眼皮底下。
他期待着,当那最终的“礼物”送达时,宫尚角脸上将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。
琴音袅袅,似有还无。明处的调查紧锣密鼓,暗处的潜流却已悄然改道。
宫尚角站在书房窗前,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。
他知道,对手正在暗中看着他,甚至可能在嘲笑他的徒劳。
但他有足够的耐心。
等待鱼儿,再次咬钩。
而这一次,他绝不会再让其脱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