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牢的阴冷与绝望,如同最沉重的枷锁,将上官浅牢牢钉在绝望的深渊。时间失去了意义,唯有刺骨的冰寒和啃噬皮肉的细微痛楚提醒着她还活着,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、屈辱而痛苦的方式。
意识在冰冷与昏沉间浮沉。她时而咒骂,用尽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宫尚角、诅咒无锋、诅咒所有人;时而哭泣哀求,幻想能换来一丝怜悯;但更多的是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,如同溺水之人,看不到丝毫光亮。
宫尚角没有再出现,只有定时送来的、勉强维持生命的冰冷饭食和清水,提醒着她仍是他有价值的囚徒,一个等待被榨干所有秘密后便会被无情抛弃的废物。
这种缓慢的、看不到尽头的折磨,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毁人的意志。
---
旧尘山谷外,寒鸦柒的指令已化为冰冷的行动。
一道模糊的黑影,如同真正的夜鸦,借着夜幕和地形的掩护,以惊人的速度和无与伦比的潜行技巧,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宫门层层加固的明哨暗卡,朝着宫门内部深入。
他对宫门的布防规律似乎了如指掌,总能找到那稍纵即逝的巡逻间隙和视觉死角。行动间没有丝毫多余动作,气息收敛到极致,仿佛一道没有实体的幽灵。
他的目标明确——水牢。
并非劫狱,而是灭口。
上官浅知道得太多,一旦开口,对无锋在宫门内乃至之外的布局都将造成难以估量的打击。必须在宫尚角撬开她的嘴之前,让她永远沉默。
这条通往水牢的“暗渠”,是无锋耗费巨大代价、经营多年才掌握的绝密路径,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启用。如今,为了止损,寒鸦柒不得不动用了。
---
角宫书房。
宫尚角并未安寝。他站在巨大的宫门布防图前,目光锐利如鹰,一遍遍扫过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标记。
他在等。
等那条隐藏最深的“鱼”按捺不住,自己游出来。
金复无声无息地出现,脸色凝重:“公子,三号暗哨失去联系,预定回报时间已过一炷香。”
宫尚角眸光骤然一凝。三号暗哨的位置,恰好位于一条理论上不可能通行的废弃排污暗道附近!
“果然来了。”宫尚角声音冰冷,没有丝毫意外,“按计划,收网。”
“是!”
---
水牢入口处,守卫似乎比平日更加森严,火把通明,照得甬道如同白昼。
然而,那道黑影却从一处极其隐蔽的、早已废弃的通风口滑入,避开了所有主要通道的守卫,如同滴水入海,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水牢内部。
污水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。黑影屏住呼吸,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,扫过一间间牢笼,迅速锁定了上官浅的位置。
他看到了那个浸泡在污水中,脸色青白,头发散乱,眼神涣散,几乎失去人形的女人。
没有丝毫犹豫,黑影手腕一翻,一枚细如牛毛、淬着见血封喉剧毒的乌黑短针已夹在指间。只需轻轻一弹,便可瞬间结束一切。
然而,就在他抬手欲发的瞬间——
“嗤嗤嗤!”
数道极其细微的机括启动声从头顶和四周的石壁中响起!
无数张泛着幽蓝寒光的金属丝网骤然弹出,自上而下,从左到右,瞬间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!与此同时,他脚下的石板猛地向下翻转!
陷阱!
黑影心中巨震,反应快如闪电,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,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脚下的翻板,同时手中短针疾射而出,却不是射向上官浅,而是射向头顶一张罩下的丝网,试图将其击偏。
“叮!”一声轻响,短针被丝网上蕴含的巧劲弹开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耽搁,所有的丝网已然合拢,虽未完全将他困死,却极大地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。
“等你多时了。”
一个冰冷的声音从甬道另一端响起。
宫尚角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,黑袍无风自动,手中长剑并未出鞘,但那周身散发出的、如同实质般的恐怖杀意,已经将整个水牢的空气都冻结了。
他身后,是无数张弓搭箭、严阵以待的角宫精锐。
黑影身形僵住,缓缓转过身。他全身都笼罩在夜行衣中,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,此刻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。
他自认潜行无双,选择的路线更是绝密,宫尚角怎么可能提前预知,并布下如此精准的陷阱?!
“很意外?”宫尚角一步步逼近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,“你以为你的‘暗渠’,只有你自己知道?”
黑影瞳孔骤缩。宫门之内,还有更高阶的无锋内应?!而且背叛了?!
不,不可能!
是上官浅?!她提前泄密了?!
无数的疑问和惊骇在他脑中炸开。
“寒鸦柒就派了你这么一只见不得光的麻雀来送死?”宫尚角语气中的讥讽如同冰刃,“未免太看不起我宫尚角了。”
话音未落,宫尚角动了!
身影如同鬼魅,瞬间跨越数丈距离,手中长剑依然未出鞘,却以剑鞘带起凌厉无匹的劲风,直刺黑影周身大穴!
速度快到极致!
黑影骇然失色,宫尚角的实力远超他的预估!他疾步后退,双手连挥,数枚淬毒暗器如同暴雨般射向宫尚角,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扭曲,试图从丝网的缝隙中钻出。
“雕虫小技!”
宫尚角冷嗤一声,剑鞘舞动,幻化出重重光影,只听得一阵“叮叮当当”的脆响,所有暗器竟被尽数击飞弹开,无一能近他身!
而他的攻势丝毫未减,剑鞘精准无比地点向黑影的咽喉!
黑影被迫硬接,双掌交错,一股阴寒内力涌出,迎向剑鞘。
“嘭!”
一声闷响,黑影踉跄着倒退数步,撞在身后的金属丝网上,发出一声闷哼,喉头一甜,已然受了内伤。而宫尚角身形稳如泰山,甚至未曾晃动一下。
高下立判!
“拿下!”宫尚角冷声下令。
四周侍卫立刻蜂拥而上。
黑影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的疯狂,猛地一咬牙齿,似乎要发动什么同归于尽的秘法。
然而,宫尚角的速度更快!
在他有所动作之前,宫尚角的剑鞘如同毒蛇出洞,再次点出,这一次,精准无比地点中了他胸前某处穴道!
黑影身体猛地一僵,所有动作瞬间凝固,眼中的疯狂化为惊愕和不甘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被涌上的侍卫死死按住。
宫尚角走上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制住的黑影,伸手,扯下了他的面罩。
面罩下,是一张平凡无奇、毫无特征的中年男人的脸,扔进人堆里绝不会被多看一眼。
“‘麻雀’?”宫尚角冷冷地吐出两个字。
那男人紧闭双眼,一言不发,显然是受过严格的抗审讯训练。
宫尚角也不在意,对金复道:“带下去,交给远徵。撬开他的嘴,我要知道寒鸦柒的所有计划,以及宫门内所有‘暗渠’的名单。”
“是!”
侍卫将昏迷的“麻雀”拖了下去。
宫尚角这才将目光投向水牢中,那个已经被方才惊心动魄的交锋吓傻、呆若木鸡的上官浅。
“看来,你的‘寒鸦大人’,并不打算救你。”宫尚角的声音冰冷而残酷,如同最后一道判决,砸向上官浅,“他只想让你,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。”
上官浅猛地抬起头,涣散的眼神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、难以置信,以及……一种被彻底背叛、彻底抛弃的、扭曲的怨恨!
寒鸦柒……竟然真的派人来杀她灭口!
所有的忠诚,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痛苦,原来在对方眼中,真的只是一枚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!
“啊——!!!”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,彻底崩溃了。
宫尚角冷漠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,眼中没有丝毫波澜。
绝望的囚徒,往往才会吐出最有价值的东西。
他转身,离开这污秽之地。
背后的尖叫声,如同厉鬼的哭嚎,久久回荡在水牢深处。
网,已收紧了一条大鱼。
但狩猎,还远未结束。
寒鸦柒,下一个,就是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