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斜斜切过青石板路，把老巷的影子拉得很长。秦宇踩着光斑往里走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桐油香——那是巷尾老木匠陈师傅的作坊飘来的。
“小秦来啦？”陈师傅正坐在小马扎上，手里摩挲着块胡桃木，“你要的那套茶盘，边边角角我再修修就成。”他指了指旁边的木架，上面摆着刚打磨好的木坯，浅棕色的木纹像流淌的河。
秦宇蹲下来看，茶盘边缘被砂纸磨得泛着温润的光。“您这手艺，还是这么细。”他想起第一次来，陈师傅也是这样坐着，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，像撒了层碎银。
“细才能经得住看。”陈师傅拿起刻刀，在木坯边缘轻轻走了一刀，“就像巷口张奶奶做的虎头鞋，针脚密得能数清，穿三年都不坏。”
正说着，巷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，张奶奶的孙女晓雨骑着车进来，车筐里装着个竹篮，里面是刚做好的虎头鞋。“陈爷爷，我奶奶让给您捎双小的，说您孙子满月了，正好能穿。”晓雨把鞋递过来，红绒布做的虎头，黑绒线绣的“王”字，针脚密得像撒了把芝麻。
陈师傅接过来，用粗糙的拇指蹭了蹭鞋面：“你奶奶这手，比我这刻刀还准。”他转头对秦宇说，“前儿她还跟我念叨，说现在年轻人不爱学这些了，怕以后没人会做。”
晓雨蹲下来帮陈师傅扶着木坯，辫梢扫过竹篮：“才不会呢，我上周教幼儿园的小朋友做布老虎，一个个抢着学。有个小男孩，把老虎耳朵缝成了圆的，还说‘这是我家的老虎，它爱吃糖’。”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，“我奶奶听了，直抹眼泪，说这就叫‘变着法儿地活’。”
秦宇想起平台上那个叫“木棉”的用户，昨天发了组照片：她用奶奶传的绣花针，在帆布包上绣了只卡通老虎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却得了两百多个赞。下面有人留言：“我奶奶也有这针，明天我也翻出来试试。”
“对了，”晓雨突然想起什么，从车筐里拿出个布包，“这是我妈腌的糖醋蒜，给您和陈爷爷尝尝。”布包是用旧床单改的，上面绣着几瓣蒜，针脚虽疏，却透着股认真劲儿。
陈师傅接过布包，往秦宇手里塞：“拿着，配粥吃正好。”他忽然咳嗽两声，晓雨赶紧递过水杯：“陈爷爷，您歇会儿，这茶盘我帮您磨吧。”她拿起砂纸，学着陈师傅的样子，顺着木纹轻轻打圈，阳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，绒毛看得清清楚楚。
秦宇掏出手机，拍下这一幕：老人眯着眼看姑娘磨木头，竹篮里的虎头鞋泛着红光，墙角的青苔爬上半块砖。他想起平台最近新上的“巷弄手艺”板块，用户发的全是这样的日常——有人拍姥姥在路灯下纳鞋底，有人录爸爸用锯子改旧木凳，点赞最高的那条，是个小伙子跟着爷爷学编竹筐，竹条在他手里总打结，爷爷在旁边笑，说“当年我学的时候，比你还笨”。
“小秦，”陈师傅忽然开口，“你说这网上的新鲜玩意儿，真能把这些老手艺传开？”他指了指晓雨手里的砂纸，“就像这木头，得一点点磨，急不得。”
秦宇点开手机里的视频，是个穿校服的小姑娘，举着自己缝的歪扭布老虎，对着镜头说：“这是我跟奶奶学的第三只，比前两只好看吧？”下面有四百多条评论，全是“求教程”“我也要学”。
“您看，”秦宇把手机递过去，“比磨木头还细呢。”
陈师傅看着视频，嘴角慢慢咧开，露出没牙的牙床。晓雨趁机把磨好的茶盘递给他：“陈爷爷，您看这样成不？”木盘边缘光溜溜的，能映出天上的云。
“成，成。”陈师傅摸了摸，又递给秦宇，“拿回去用，记得常来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下次带个相机，把你张奶奶做鞋的样子拍下来，她总说自己老了，不上相。”
晓雨在旁边搭腔：“我奶奶昨天还试穿新做的蓝布衫，对着镜子转了三圈呢。”
秦宇笑着应下，怀里抱着茶盘往巷外走。阳光穿过树叶，在地上洒下跳动的光斑，像老木匠刨花里的金粉。他想起刚做平台时，总想着弄些花哨的噱头，现在才明白，最打动人的，从来都是这些带着体温的手艺——就像陈师傅手里的刻刀，晓雨磨木头的耐心，还有张奶奶绣花时，针脚里藏着的笑意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林晓发来的消息：“‘巷弄手艺’板块用户破万了，有人提议搞场线下交流会，让手艺人带徒弟亮活儿呢。”
秦宇回了个“好”，抬头看见巷口的老槐树，树影里，几个孩子围着晓雨，争着看她竹篮里的虎头鞋。他忽然觉得，所谓传承，不过是把“我教你”这三个字，从巷弄里，传到更多人的日子里去。就像陈师傅说的，慢是慢了点，但每一步，都踩在实地上。
他加快脚步往公司走，怀里的茶盘透着淡淡的木香，像揣着整个老巷的清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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