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刚漫过窗台，周老先生的工具箱就被摆在了工作室中央。深棕色的木盒边缘已经磨得发亮，铜制搭扣上刻着的“修”字虽有些模糊，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道。小林蹲在旁边，手指轻轻拂过盒面的划痕——那是七十多年的印记，有早年在码头修船时被铁链蹭到的，也有后来在巷口修锁时不小心磕到石阶的。
“这里面的家伙，比你们岁数都大。”周老先生笑着打开搭扣，里面整齐码放着大小不一的工具：铜制的錾子带着细密的锤痕，木柄的锉刀包浆温润，最底层躺着一把牛角柄的小锯子，锯齿间还卡着些细碎的木渣。“这锯子，是我十八岁那年，师傅用牛角和钢片给我打的。”他拿起锯子，牛角柄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，“当时觉得沉，现在握着刚好。”
阿杰好奇地拿起一把形状古怪的扳手：“这是修什么用的？看着不像现在的型号。”
“眼光不错。”周老先生接过扳手，指着前端的弧形卡口，“这是早年修人力车轴承用的。那时候的轴承是铸铁的，边缘不规则，普通扳手卡不住。”他演示着将扳手扣在一个旧轴承模型上，“你看，这样一拧，严丝合缝。”轴承转动时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，像在诉说着当年街巷里的车水马龙。
小雅正对着一个铜制的量规出神。量规的两只“脚”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，最小的单位精确到毫米。“这上面的刻度怎么是反的？”她指着刻度线问道。
“因为要量内径啊。”周老先生拿起量规，将其放入一个旧瓷碗的碗口，“早年的瓷碗，口沿得溜圆，误差不能超过两毫米，不然盖不上盖子。这反刻度，就是方便从外面读内径尺寸。”他调整着量规的旋钮，“那时候没有游标卡尺，全靠这个老伙计。”
最让秦宇感兴趣的是工具箱底层的一个布包。打开一看，里面是十几根粗细不一的铜丝，每根都被弯成了不同的形状。“这些是……”
“应急钥匙。”周老先生拿起一根弯成“U”形的铜丝，“老锁匠都备这个。遇到顾客忘带钥匙，又急着开门，就靠它们‘探’锁芯。这根是开老式铜挂锁的，那根带小弯钩的，专开抽屉锁。”他比划着插入锁芯的动作，“得凭手感找弹子，就像医生号脉，力道重了断在里面，轻了又顶不开。”
小林突然发现，工具箱的衬里是块褪色的蓝布，上面绣着朵简单的梅花。“这布是后来缝上去的吧？”
“你奶奶绣的。”周老先生眼里漾起笑意，“她总说工具箱太硬，怕磨坏工具。三十多年前的事了，布都洗得发白了，梅花倒还看得清。”他轻轻抚摸着布面，“那天她缝完，还说‘你修别人的东西，我修你的箱子’。”
阳光渐渐升高，照得工具箱里的每件工具都泛着暖光。阿杰试着用老锯子锯一块松木，没想到锯齿虽然旧，却异常锋利，木屑簌簌落下，带着松脂的清香。“比现在的电锯有感觉多了。”他感叹道。
“工具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”周老先生看着他们摆弄工具，“这些老伙计教会我的，不只是怎么修东西，更是怎么对待东西。你对它上心，它就给你长脸。”他拿起那把牛角锯子，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锯齿，“就像这锯子，每次用完都得擦干净，上点松节油，它才能陪你一辈子。”
小雅把工具一件件放回箱中，忽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工具箱。里面装着的，是手艺人的本分，是岁月的温度，还有那些藏在铜丝、扳手、锯子背后的，关于坚守与热爱的故事。当木盒的搭扣再次扣上时，发出“咔嗒”一声轻响，像在回应着七十多年来的每一个清晨与黄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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