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：竹篮里的晨光

天刚蒙蒙亮，巷口的竹器铺就飘出竹篾的清香。周老先生蹲在门槛边，手里捏着根青竹篾，指尖翻飞间，竹丝像活过来似的绕着主架爬升。他鬓角的白发沾着露水，却浑然不觉，眼睛盯着竹篮的纹路，比盯着秤星还专注。

“周叔，您又起这么早？”小雅背着书包经过，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，“这竹篮编到第几圈了？”

老人抬头笑了笑，竹篾在他膝间搭成个半成形的篮底，细密的六角纹像撒了把星星：“快了，再编两圈就能收边。”他举起竹篮对着晨光看了看，竹篾的缝隙里漏下细碎的光，在地上拼出张镂空的网，“昨天张奶奶说要个小篮子装针线，她眼神不好，得编密点，不然针脚容易漏下去。”

小雅凑过去看，只见篮底的竹篾交叉处都留着半寸长的余头，被巧妙地压在下层篾条里，摸上去光溜溜的，一点不扎手：“您这手艺真绝，比店里卖的机器编的好看多了。”

“机器哪有这心思？”老人用牙齿咬断多余的竹篾，齿间留下点青痕，“机器编的篾条硬邦邦的，竹节处总留着尖刺，老人家拿在手里不踏实。”他忽然往小雅手里塞了根短篾，“来，试试？左手扶着主架，右手把篾条从里往外挑，记住‘压一挑一’，别慌。”

小雅笨手笨脚地捏住竹篾，刚要发力，却听“啪”的一声，篾条断成两截。她吐了吐舌头：“还是太脆了……”

“傻丫头，”老人捡起断篾扔进竹筐，“新竹篾得先在温水里泡半夜，泡软了才听话。就像人刚睡醒，得伸个懒腰才有力气呢。”他重新拿了根篾条，指尖在竹篾上轻轻一捋，原本挺括的篾条立刻弯出柔和的弧度，“你看，它服软的时候，你也得顺着它的性子，硬拽是要翻脸的。”

巷子里渐渐热闹起来，卖豆浆的三轮车叮铃铃驶过，豆浆的热气裹着竹香漫过来。张奶奶拄着拐杖挪过来，手里攥着块蓝布帕子，里面包着几颗水果糖：“老周啊，不急，你慢慢编，我就是来看看……”话没说完，眼睛已经黏在那半只竹篮上，“这花纹真细，比我年轻时陪嫁的那只还精致。”

老人停下手里的活，往竹篮里垫了片刚摘的荷叶：“您试试这大小合不合适？装针线的话，我在边上再编个小兜放剪刀。”张奶奶伸手摸了摸篮壁，竹篾磨得比绸缎还滑，她忽然笑出满脸皱纹：“你呀，总把事情做得比人想的还周全。”

太阳爬过屋顶时，竹篮终于编完了。周老先生用砂纸细细打磨着篮沿，又在提手处缠了圈红布条——那是张奶奶帕子上拆下来的边角料，她说红色吉利。小雅看着他把竹篮放进张奶奶怀里，篮子里的荷叶还带着晨露，映得竹篾泛着青润的光。

“周叔，您编了一辈子竹器，不觉得烦吗？”小雅忽然问。

老人正收拾着散落的竹篾，闻言抬头，阳光落在他眼角的皱纹里，像盛了杯温茶：“烦啥？你看这竹篾，每根都有自己的走向，编着编着就成了个家。就像巷子里这些人，各有各的性子，凑在一起，不就成了日子吗？”他捡起根短篾，随手编了只小蚂蚱，塞给小雅，“拿着玩，上学别迟到。”

小雅捏着竹蚂蚱跑远了，竹器铺前的竹篾还在晨光里闪着光。周老先生蹲下来，把断篾一根根捡进竹筐——这些碎料留着能编小玩意，他总说，竹子浑身都是宝，哪怕是碎屑，也能拼出点意思来。

巷口的豆浆摊传来吆喝声，新蒸的馒头冒着热气，竹篮里的晨光随着张奶奶的脚步晃啊晃，把青竹篾染成了暖黄色，像浸在蜜里似的。